暮央等他们下了楼,对淮玉说:“酒楼前有冰糖水,你去瞧瞧他卖完了没!”
淮玉应了一句便出去了,雅间只剩下黎之泽和暮央两个人。
暮央卸了笑意,把手里的团扇丢向黎之泽,冷冷的盯着他。
黎之泽接了团扇,对暮央一脸讨好似的笑,凑到她跟前替她扇风,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妹妹别生我气!”
暮央半靠半撑,微微仰头露出细脖颈,让凉风透进衣衫里,解解闷热。
暮央并不看他,冷声问:“漾泉的军饷怎么回事?”
黎之泽苦笑,“司财司把军饷清点好交给我,我让人重新清点之后,我亲自从西五营挑了人送去漾泉,都是信得过的人,中途也没出岔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漾泉会少那么多。”
说到此处,黎之泽顿了片刻,暮央的柳叶眉微蹙,和他一起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军饷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黎之泽叹道:“就为这破事,太子哥哥替我求情也被父王禁了足,唉。”
暮央听了这话,愣了片刻便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侧头看向黎之泽,见他是真的觉得内疚,暮央不免失笑,父王喜欢看他们兄弟和睦,太子哥哥要是不求这个情,反而会被父王猜疑。
从前她觉得太子哥哥软弱,现在看来,太子哥哥心眼也挺多的,只有七哥是真痴傻。
暮央心里啼笑皆非,这两人是怎么做到在朝堂争权夺利还不被对方坑死的?
黎之泽回神,感觉暮央的目光不对劲,摇扇子的手顿住一秒,疯狂摇动起来,扇的风把暮央的发丝吹得凌乱。
黎之泽颤巍巍的说:“好妹妹,你这笑,让我瘆得慌,你不会因为今天的事就向父王告状吧?”
暮央拧上他的耳朵,笑得黎之泽冷汗涔涔。
暮央骂道:“你觉得内疚,所以你就把我卖给了太子哥哥?”
黎之泽赶紧摇头,说:“不敢,不敢!”
“你太敢了,没有你的同意,太子哥哥能邀请那些人来?”暮央斜视他一眼,放了他,拿了柑橘剥了起来,饶有兴趣的问:“你说说,太子哥哥看上哪个妹婿了?”
黎之泽:“他一口一个阿书,妹妹是真听不出来还是故意装傻呢?”
暮央哼道:“阿书阿书,干脆叫他自己娶了曹书好了,而且曹家有钱,太子哥哥牺牲点色相,只会稳赚不赔。”
黎之泽尬笑,不接话了。
暮央吃了几瓣柑橘,酸甜酸甜的,便搁在桌上,冷眼一放,又拧上黎之泽的耳朵,拔高了音量:“七哥看上了哪个了?”
“疼疼疼……”黎之泽不扇扇子了,护住自己耳朵,赔笑着,“好妹妹,你觉得忆之怎么样?”
暮央脑海里浮现阮忆之的身影,放了黎之泽的耳朵,嘟囔一句,“他还不如阮从之呢!”
黎之泽揉着耳朵,不服气的问:“忆之不仅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还文采斐然,哪里比不上从之?”
暮央比划了一下阮忆之的身量,见黎之泽还不明白,又对着黎之泽比划了他的臂膀,顺带摸了一把他臂膀的肌肉,夸赞道:“七哥威武!”
黎之泽看着自己的肌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啊,原来妹妹喜欢习武之人啊?”
暮央夺了黎之泽手里的圆扇,嘀咕一句:“又不是我喜欢就能决定的事情!”
黎之泽嘿嘿笑了起来,推荐道:“那江阳还不错啊,一表人才还是习武之人,身量也高,胸膛结实!”
暮央:“……”
可谢谢你了,七哥,你真会说话!
“再说吧!”暮央起身,“七哥要是喜欢,管他是骠骑将军还是什么将军,都是可以娶的!”
暮央这话已经摆明了态度,黎之泽神色讪讪,跟着暮央出了酒楼。
暮央的眼神在江朝脸上停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看向淮玉。
淮玉见他们出来了,便从卖糖水的老板那拿了买好的一竹筒糖水到暮央身边递给她。
暮央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入口微甜,冰凉从口腔直冲脑门,舒爽得暮央眯起眼睛接连几勺送进口里。
这冰糖水解了她心中一半的闷气。
黎之泽对她这小吃货神情见怪不怪了,看向天边,那红霞把山尖染得枫叶一样红,江山美景如画!
黎之泽瞧了几眼那山,才回头对暮央说:“我送你回去!”
暮央喝了一半多,便把竹筒给了淮玉,手指隔空点了点一直伫立的江朝,嗓音愉悦,“让定远将军送吧,七哥,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府去,别让七嫂担心你!”
听见这话的江朝自头皮开始发麻,蔓延全身,他淡然的立着,接受了他们的打量,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欣喜!
黎之泽泛着异样的目光看了江朝两眼,无声笑着,意味深长,他说:“有十二营在,我也不担心你的安全了,那七哥先走咯!”
“注意安全!”暮央目送黎之泽上马车离开,淮玉挥手,让小厮把马车牵到暮央跟前。
“愣着干什么,快打马护驾啊,这里我来善后。”周水看着暮央上了马车准备回府,几步就走到江朝身后,推醒他。
江朝回神,立刻牵绳蹬腿跨上他的那匹棕色马儿,打马跟上暮央的马车。
马车经过糖水摊贩的时候,淮玉喊道:“停一下!”
江朝勒住马,刚要问,便见淮玉撩开车帷,对那小摊贩说:“还要两竹筒糖水!”
“好嘞,稍等,小的马上给你现装!”
江朝把视线从手脚麻利的小摊贩那移向马车里的暮央,暮央正捧着竹筒喝得眉眼弯弯。
江朝紧绷的脸松了松,嘴角泛起微笑的弧度!
殿下爱吃甜食!
“给你钱!”淮玉接了竹筒,顺手把钱也给了摊贩,帷幕被淮玉放下了,马车继续慢悠悠的行驶。
江朝端坐在马上,目光锐利的扫视四周,警惕地护着车内的暮央。
马车行过医馆,行过茶坊,行过大街小巷,马车的车帷忽而又被淮玉撩开了;
江朝敏锐的察觉到某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他借着暗沉的天色,偷偷挺直了背,目不斜视。
红霞也暗沉了,天色将晚,华灯初上,暮央直勾勾的打量江朝。
江朝的侧脸冷峻,下颚线锋利,但暮央的眼睛却停在了他的睫毛上。
嗯,睫毛真长!
暮央心里嘀咕着,见他僵着臂膀,攥紧了缰绳,那绳里还夹着他的衣角,而他丝毫没察觉到。
暮央忽而又笑了起来,江朝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很像久经沙场的硬汉,如果他不紧张的话!
啧,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暮央似乎忘了,她自己重生了,现在也才十七岁!
“殿下别看了!”淮玉见江朝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气恼的扯了扯暮央的衣裙,小声道。
暮央失笑,对江朝问:“将军的伤好些了吗?”
江朝思索着暮央这直白的话是试探还是关心,只是不等他思考出来答案,行动让他很诚实的转头对暮央说:“多谢殿下,臣已无大碍!”
暮央轻轻点头,还想再问他几句,却见他又转头了,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暮央无奈,不再看他。
淮玉立刻放了车帷,还不大不小的嘀咕了一句,“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江朝:“……”
被护犊子的暮央拧她手臂,“没礼貌!”
没礼貌的江朝:“……”
江朝看向车帷,正犹豫要不要解释,却听见淮玉哎哟一声,赔罪着:“殿下,是奴没礼貌,奴错了,殿下饶了我……”
江朝轻轻舒了一口气,哦,不是说他啊!
等淮玉扶着暮央下了马车,淮玉才把竹筒递给江朝。
江朝没接,目光沉沉的看向暮央。
公主府门前的石阶上,一身华服的暮央微微侧身看向江朝,两旁威严矗立的狮子衬得暮央像百兽之王。
这百兽之王扬起笑意,对江朝柔声道:“今日辛苦将军了!”
江朝被她的笑漾红了耳廓,垂眉接了竹筒。
淮玉见他拿稳了,立刻抱过车轴上的两个竹筒飞似的跟上暮央进了公主府。
竹筒不大不小,江朝却拿也不是,托也不是,于是他半握半托着竹筒,弯住臂膀,放至胸前,一手牵着马,脚步忽轻忽重的回江府。
“少爷回来了?”平安从门槛上站起来,欣喜道。
“怎么了?”江朝狐疑他这样的热情,小心翼翼的放下竹筒不让他碰。
被嫌弃了的平安垮了肩膀,一边替他脱甲胄,一边蔫吧吧的说:“少爷最近太忙了,都晒黑了、瘦了!”
江朝:“……平安!”
平安放好甲胄,回身问:“少爷?”
“平安,你是个男人……”别像怨妇,江朝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补了一刀,嘴上又说,“去备水,我要沐浴!”
平安幽怨的去备水了。
江朝看向竹筒,脑海里回忆着暮央心满意足的表情,鬼使神差般打开竹筒舀了一勺送入口里。
太甜了!
还带了吃冰碴子的爽劲。
又甜又舒爽,江朝也眯了眼睛,眉眼弯弯。
江朝不是很爱吃甜食,于是,他把一竹筒的糖水喝了个干净。
烛火摇曳多姿,比不上江朝脸上绚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