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玉让人领了江朝去偏堂膳房等着用膳。
暮央则准备沐个浴，去去身上的汗。
微热的水在这六月天里也冒很多热气，烟雾似轻纱，绕得浴堂像仙境。
暮央闭着眼睛任由淮玉给她搓背，思考着怎么问江朝那个小孩的事。
淮玉突然说:“殿下，奴想说定远将军的坏话。”
暮央被她这直白的话逗得笑个不停，边笑边问:“什么坏话？”
淮玉眼睛闪光，开心的问:“殿下不怪奴？”
暮央笑道:“你想说他什么坏话？”
淮玉替她搓干净背，转而抹了香膏替她搓手臂，边搓边说:“殿下，他太冷了，像个面瘫，而且有点傻，没有眼力见，殿下累了，出汗了，他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殿下，你怎么选他做师父啊？”
暮央听着淮玉细数江朝的“罪行”，笑得没心没肺。
上一世，自己也是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结果呢？
温柔、善良只是某些人的伪装，他们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
暮央重新活一世，不会再以貌取人了，而且就目前来说，江朝还算是个安全的人，起码他冷的表里如一。
不过……
暮央想着他那大段的话，和郑重的神情，忽然觉得他也不冷，起码，他的眼睛告诉暮央，他是很认真的在教导暮央习武。
“殿下是生气了吗？”淮玉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干净身子，递了衣裳给她。
暮央穿着衣裳，说:“我没有生气……淮玉，有些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可以了！”
淮玉点头，忽而屈膝行礼，认真的说:“殿下，奴明白的！”
暮央心里压着子桑柔的话，几不可闻的叹了一息，随即对淮玉说:“你等会送他出府，问问他那个小孩的事！”
淮玉点头，等侍女来报江朝快要用完膳的时候，淮玉对暮央点头之后，便去送江朝出府。
江朝沉默的跟着淮玉走出偏堂，听淮玉问:“将军，十二营的事情多吗？”
江朝闷声说:“还行！”
淮玉:“那真是辛苦将军了，不仅要教殿下习武，下午还要出去抓小贼！”
江朝脸上闪过诧异又立刻面无表情，他收敛了心里的怀疑，淡淡的说:“人不是我抓的！”
淮玉正盘算着怎么问，却听见江朝那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那个小孩才十多岁就偷摸女子的贴身衣物……”
江朝点到为止，淮玉却被羞红了脸。
好一个贴身衣物！
淮玉收了问话的心思，没好气的说:“将军慢走。”
等江朝出了府，淮玉立刻回去对暮央说了江朝的话。
淮玉说得红了脸，但暮央没什么羞涩的感觉，只是惊讶的问:“他真这么说？”
淮玉点头，暮央默了片刻，才说:“那没事了，江朝大概想给他个教训吧，让柔姐姐别担心！”
——
江朝回了十二营，曹其见他回来了，有了昨天的教训，曹其这次不观察他了，直接暗戳戳的问他:“哎，你明日上午有事吗？”
江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越过他，径直入了殿。
曹其的胸膛起伏着，骂了一句:“拽你大爷！”
周水慢悠悠的飘过，似笑非笑的看了曹其一眼。
曹其:“……”
周水看着曹其愤愤离去的背影哈哈笑了笑，便走向江朝。
“兄弟……”
周水一靠近江朝，便没说话了。
江朝见他狐疑的看着自己，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看，见自己身上并没有哪里不妥当，抬眼看他，平淡的问:“怎么？”
周水默默的退了两步，语气怪异的说:“你身上……很香……哦，还有一股子汗味。”
江朝:“……狗鼻子？”
周水:“……过奖！”
江朝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嗯，有香味、有汗味。
江朝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周水却嘿嘿笑了起来，暧昧的问:“这么香，摸到小手了？还是抱到了？”
江朝蹙眉扫了他一眼，不太喜欢他这调笑的语气，有点不尊重人。
周水太懂他的微表情了，立刻正儿八经的说:“我说错话了，你别和我这个粗俗的人计较！”
江朝无语凝噎，不再看他，低头处理十二营的事务。
周水无所事事的翻了翻他桌子上的公文，问他:“不是有人来认领那个小孩吗？怎么不放人？”
江朝握笔的动作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蘸墨写字，“他是孤儿！”
“孤儿？认领的人不是他亲戚啊？”周水叹气，“那你关着他也不是个办法啊！”
江朝回想起那个小孩鞋底的泥土，没有言语。
周水早就习惯了江朝这幅样子，于是迅速抽出江朝手里的笔，那毛笔染黑了江朝的食指。
江朝面不改色的直接上手抹在周水衣上，冷声问:“你昨天怎么想着要抓他了？”
周水刚要发怒，听见这话又咽回怒言怒语，搓着染黑的衣服没说话了。
江朝挑眉，不满的看着他。
周水冥思苦想了片刻才说:“好像是有人说抓贼，我当时只顾着追这个小孩了，忘了看喊抓贼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江朝心下咯噔，昨天才抓了人，暮央的贴身侍女今天便拐弯抹角的问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孩的身份不简单。
周水看着江朝凝重的表情，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于是小声问:“你查到什么了？”
江朝隐去淮玉的试探，冷声说:“他鞋底有干涸的黄土，王都最近并没有下雨，能被你们追八条街的飞贼，是不可能让自己鞋底有那么硬的东西存在，而且……”
“而且，那些赃物并不贵重，犯不着跑八条街！”周水接了他没说完的话，“所以，他是从其他地方赶回王都的？那些赃物有问题？”
江朝靠向软椅，没再给周水任何反应。
赃物有什么问题？江朝不知道。
周水看着十二殿外的日头，沉默许久，才问:“你关不了他多久的，怎么办？”
江朝忽而侧头看他，说:“白桦和阮从之最近做什么呢？”
周水:“你不是知道的嘛？阮从之最近在负责修缮城西护城河堤坝的事，白桦昨天和我抓那小孩呢！”
江朝冷哼了一声，“杜康酒楼的酒好喝吗？”
周水又嘿嘿笑了起来，夸赞道:“好喝啊，改天去试试看？”
“不去！”江朝不再看他，拿了被他搁置的毛笔继续批阅公文。
同一时间，十二营里的某个角落，两个人背对背，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主上要你赶紧找到那些账目。”
另外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问:“那个小孩？”
“对！”
压低声音的人说:“知道了！”
尖细的声音又道:“那个小孩不要留了！”
压低声音的人眯上了好看的双眸，平淡道:“他不能死在十二营里……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傍晚，江朝回到自己院子，屋子里灯火通明，熏香也是自己平常用的，但江朝隐隐感觉不对劲。
香梅端了他的衣物进屋，见他回来了，便屈膝道:“少爷！”
江朝懂了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少了平安那句热情似火的少爷。
江朝冷声问:“平安呢？”
香梅不明所以的说:“回少爷，平安去端晚膳去了！”
这个时辰了，还没有端回来？
意识到不对劲的香梅默默的说了一句:“少爷，平安中午和大少爷院里的人吵了一架，挨了板子，我说我去，平安自己拖着身子去了。”
江朝冷脸，起身大步朝厨房去了，果然没在厨房看见平安的身影。
江朝径直去了江阳的院子。
“……五少爷？”江阳院子的小厮正要锁门，见了江朝很是惊讶，毕竟他从来不主动去江阳的院子。
江朝没理他们，直接进了院子，往江阳的屋子走去。
听了动静的吉祥出来看见江朝，假笑着问:“五少爷怎么来……”
吉祥还没有说完话，就被江朝一巴掌扇得险些没站稳。
里头的江阳阴沉沉的从通房丫鬟身上起来，穿了衣服，随意的拢上衣带，出来把江朝堵在石阶下，笑得温柔，“五弟怎么来了？”
江朝恨不能撕碎他的笑，阴测测的问:“平安在哪里？”
“哈哈。”江阳笑得悠闲，“五弟这是什么话？平安是你的小厮，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江朝直接冷笑出声，嗓音冰凉，隐隐还有疯狂的意味，又阴测测的问:“平安在哪里？”
江阳也冷了脸，道貌岸然的盯死了江朝，阴冷的语气问:“五弟怎么总这样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