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大雪皑皑。
斜月三星洞讲经洞内，菩提祖师照例缺席，李长生坐在讲经台上代课。
“今日，讲太乙道果。”
.......
“因此从金仙境界到达太乙金仙，最大的修行障碍，其实就是元神的强度，或者说神魂的强度。”
“元神与神魂本质上不过是同一个东西的两种称谓，最初都被称为魂魄，到了仙人之境，就可以将魂魄称为元神或者神魂，也就是大家的性命之根本。”
“证得太乙道果的太乙金仙，相比起金仙境界，已经有了生命本质的区别。”
“以前也曾与大家说过，太乙金仙的标志是元仙时代所养出的胸中五气彻底融合升华，凝成一道清气，聚成顶上三花。”
“可是这只是表象，从根本上来说，太乙境界与金仙境界的区别，就是从过去简单的对法力的凝结，转化为对法则的提炼。”
“天地之间，法则种类斑驳繁多，也博大精深。”
“譬如掌握了火的法则，不只是能凭空生火，而且能对火的性质进行解构与改造，生出三昧真火、九幽神火、天外毒火，乃至混沌黑炎.......”
“而如果掌握了水的法则，也不只是能呼风唤雨、引来洪水，而且能对水横加改造，譬如瞬间将一座大湖化为水汽、又瞬间将方圆百里的水汽抽干化为一座大湖。”
“当然，能生出类似断金溶铁的王水、消磨仙人肌骨的太一神水等等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些法则的掌握都是次要的，对于一个金仙，想要晋升成为太乙金仙，有一个最为重要的法则必须最先掌握，那就是‘宇道法则’，也就是，空间法则！”
“至于原因......”
台下的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眼中纷纷露出求知的神色，好奇为什么太乙金仙境界最先需要掌握的法则是空间法则。
李长生坐在高台之上，微微一笑。
“至于原因，距离你们还太遥远了，等下次师兄准备渡大罗金仙之劫的时候，再给你们说。”
切.......
台下一众弟子心里纷纷骂大师兄故意吊人胃口，表面上一个赛一个的乖巧可人。
“今天是除夕，课就上到这里吧，下午的道法修炼可以停一次，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天。”
李长生看着台下的弟子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在他的高压封闭训练中，几乎所有弟子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万君山进度领先其他人，已经从元仙中期一跃到达元仙巅峰，成为一名光荣的预备玄仙。
墨温声、玉清扬、云水清等人都已经从元仙初期到达元仙中期。
其余弟子也都小有进步，其中修行进步跨阶最大的是陆喜发，入门短短几个月，如同坐火箭一般跨过六个小阶梯，从练气三层一路到九层，只差一步就要晋升脱凡，晋升速度让李长生都暗暗称道。
而之前才晋升元仙的思月闭关数月之后，终于出关，境界稳定在了元仙初期。
李长生也有过生出恻隐之心的时候，暗搓搓向思月透露过口风，表示自己的手里挤一挤还是可以再挤出颗把断肢重生的丹药，如果需要，可以去他的洞府中靠抄取弟子规来换。
可是思月一次都没有去找过李长生，反而搜集了不少左手优先的道诀，并把左手的剑式修炼提上了日程。
等李长生终于从讲经台上站起身来时，众弟子们也都纷纷起立。
李长生轻轻稽首：“各位师弟师妹，这一年辛苦。”
众弟子齐齐弯腰行礼：“多谢大师兄传道！”
越来越有正规企业风范了.......
李长生身影遁走的时候想到。
穿过满天的风雪，李长生的身影再出现的时候，是在菩提祖师屋内的小桌边。
极为难得的，菩提祖师没有瘫在床榻上，而是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大盘菜，清炒蒜薹，葱爆羊肉，仔姜炒鸡，还有一盆黢黑胶黏的炖猪蹄，一小壶酒搁在旁边。
“葱姜蒜应有尽有，浓油赤酱，我们修仙之人久不食人间烟火，一年就吃这一回，师兄口味倒是够重的。”
李长生笑道。
“酬劳李先生又代我讲了一年的课，无论是分量还是口味，当然都要重要一些。”
菩提祖师一边笑着给李长生斟酒，一边说道。
李长生也不客气，端过酒来先饮一杯，然后望向菩提祖师，翻了个白眼。
“今年最后一堂课都不愿意上，连面都懒得露一个，你这个做师父的，未免有些过分。”
菩提祖师笑笑，轻声道：“不是有你嘛。”
“师父师父，既为师，又为父，不仅传道受业，还开化明理，这百年来，对于这些弟子们，我做的远不如师弟你多。”
“一年里的最后一堂课，想来他们也更愿意听你来上。”
李长生呵呵一笑：“听师兄的意思，今天这堂课，若不是我去上，不仅辜负了师弟师妹们的期盼，还辜负了师兄的良苦用心？”
菩提祖师谦虚地微笑不语，一派自在祥和。
李长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怪不得师父总是骂师兄懒到冠绝古今，这家伙在偷懒这件事情上实在是登峰造极，找借口竟然也愣是能找到一片道德高地上去，不由人不服......
看见李长生伸手抓了一个炖得耙烂的猪蹄吸进嘴里，菩提祖师反而放下手中的酒杯，问了一句。
“怎么这么快就准备渡太乙金仙劫了？”
李长生嘴里含着猪蹄，胶质把嘴唇都黏住：“你怎么知道？”
菩提祖师悠悠说道：“你每一次给他们讲修行境界的时候，就是你打算渡劫之时，百年来从未变过。”
李长生点点头：“不错，我准备等到年后，就着手准备太乙金仙劫。”
菩提祖师眉头轻皱：“何必如此着急？”
“距离你度金仙劫不过才数月而已！”
寻常仙人，到了金仙境界，突破一个小境界花个几百上千年稀松平常，尤其是地仙之道凋敝的时代，许多人从金仙到太乙金仙，花费数千年都未必能行。
而李长生想数月之内便突破金仙一整个大境界，直达太乙金仙，实在骇人听闻。
李长生摇了摇头：“从真仙到金仙，是因为想要找到锻铸无漏金身的雷池，我才硬生生拖了几十年，积累早就够了。”
“金仙一整个大境界所需要修炼打磨的东西，无非是肉身、法力、神魂，这三者我自认为在金仙境界里，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到了金仙巅峰的平均水准。”
菩提祖师沉默了。
他想到这家伙锻成了无漏金身，还有以元神之身施展出一起化三清这种绝顶神通......
平均水准......
这他妈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徒留在金仙境界，也许的确还能缓慢变强，但是意义已经不大。”
“不如早些证得太乙道果.......”
菩提祖师琢磨了片刻，还是眼眉皱起望向李长生：“你说实话，究竟为何如此急着证得太乙道果？”
凭他对李长生的了解，渡劫晋升这种事情，在别人眼里可能已经准备好了九成八，可是在李长生眼中，只要不是十成十，他一定都还要再斟酌斟酌，究竟怎么把那剩下十分之二成的风险消灭掉。
短短月余，要连攀两次大境界，就算把握很大，也不是李长生的风格，除非，他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做，而必须证出太乙道果！
李长生并不奇怪菩提祖师对他的了解，轻声说道：“我现在这个阶段，一气化三清，只能化出一道元神，化不出真身。”
一气化三清之术，乃是真真正正的顶级神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属于法则神通，却又不独属于任何一项单独的法则，而是无数种法则的糅杂与汇和。
太清圣人执掌太极图，能平息风水地火，也能生出风水地火等无数元素、以阴阳二气配合，再造乾坤。
而人的存在，本质上也不过是无数元素与法则的聚合和建构。
所谓一起化三清，正是太清圣人以无与伦比的见识和对众多法则的掌控，直接绕开天道，向混沌大道攫取元素与法则，重新捏合再造出一个自己的无上神通。
传闻太清圣人可以一起化三清，生出世间三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而李长生目前施展“一起化三清”神通的极限，只能勉强捏合出一个没有肉身的神魂分身，想要再进一步，能够再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不仅要神魂之力的提升，还要对众多法则的掌控出现质的飞跃。
菩提祖师却一脸迷惑，不明白李长生又为什么急于加快“一气化三清”的修炼进度。
看到菩提祖师脸上的疑惑更重，李长生终于叹了口气。
“你知道猴子到哪了吗？”
菩提祖师点了点头：“我今早看了一眼，已到了平南山附近。”
“平南山距离灵台方寸山只有不到一千里了，就算按照他过往的习惯，东看西看、动转西转，也就最多一个月，他就要到斜月三星洞门口了。”
菩提祖师皱眉问道：“所以呢？”
李长生低头平静道：“我要尽快证得太乙道果，真身一化为二，才能一边在天庭任职，一边教导猴子。”
菩提祖师面色剧震，口中的酒险些喷出！
李长生短短一句话，道出三件他事先完全不知情的事情！
“你要上天任职？！”
“你要亲自教猴子？！”
“你要一边上天一边教猴子？！”
李长生淡定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不错。”
“谁同意的？！”
菩提祖师胡子一吹。
开什么玩笑，早先的时候不是定下了由我主要教导、师弟辅助猴子的计划吗？！
怎么没有人通知我，就临时变卦了？！
为什么？
凭什么？
我作为一个师父和师兄，虽然平时懒了一些，存在感弱了点，但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我至少该有基本的知情权吧！
李长生耸了耸肩：“今晚的太清之梦里，我提出来，大家就会都同意了。”
菩提祖师面色有些僵硬。
师弟这里说的大家，我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指他自己、师父和我吧.......
但是实际操作过程里，这个“大家”往往会把我忽略掉......
可是就算这样，你临时变卦总该和我说一声吧！！！
我至少也是“西游计划”最开始主理人，斜月三星洞明面上的一把手啊！
你不能不拿豆包不当干粮，不拿师兄不当领导啊！！！！
察觉到菩提祖师酝酿着的怨气，李长生平静地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看向对方。
“我在度金仙劫之前，提交给你的两份计划里，《西游计划》的末尾，足足一千九百字都是在阐述这两件事情。”
菩提祖师的脸一僵。
“显而易见，你没有看。”
李长生面无表情，歪了歪脖子。
菩提祖师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糊了一层水泥，无法自然地做出任何表情。
“嘿嘿，嘿嘿......”
“既然师弟愿意多劳，师兄当然求之不得。”
被李长生面无表情凝视着的菩提祖师讪笑着，心中却在痛哭。
我为什么要犯那个省略最后三千字的懒啊......
我为什么要犯那个事事想要过问的剑啊......
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把这个元会睡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