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草原上,寒风凛冽,冰封的地面,冷硬无比。
此时,正有两人俯身趴在枯草之中,以免被敌军发现踪迹。
日暮西山,两人不远处的一条小径上,已经陆续经过了三队骑兵,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中,自己苦心搜索的目标,就潜藏在其中。
又趴了将近一个时辰,再未见到一个人影过来。
两人都已冻得麻木,手脚早已失去了知觉。突然,其中一人悄悄扭头,对身旁的同伴道:
“公子,看来他们不会再来这里找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嘘,还有一波人马!”
之前说话之人将信将疑,立即将耳朵贴在地面上,果然,片刻后,自远处传来轻微的震动声,接着,那震动声越来越大,很快又是一队骑兵从小径上飞驰而过。
此人心中暗暗佩服自家公子。幸亏刚才,他们没现身,不然肯定被这一伙人逮个正着。
“好了,走吧!”
身旁被称作公子的人从地上缓缓起身,却因手脚麻木,动作十分僵硬、怪异,他不由跌坐在一旁,不断朝手上哈起气来,搓了一会,又将靴子脱掉,揉搓起脚掌来。
那名小厮也好不到哪里去,急忙学着自家公子的模样,揉搓着手脚。
这两人都是从施向南残部大帐中逃出来的,“公子”原本是施向南的谋士,天照大军落败后,其残部自知不敌,四散奔逃了大半,“公子”也料到天照大军大势已去,便趁着残部首领受伤之际,趁乱带着小厮悄悄溜出了营帐。
“公子,还会有人过来吗?”
“至少一个时辰内不会再来了。”
他已摸清了对方骑兵搜寻的规律,约一个时辰派出一批,现在正好是个空档期,够他们再往前走一段了。
两人缓过劲来,从地上站起身,两人都身着土黄色短褐,在这满是枯黄野草的地方,可谓最佳保护色,很快,两人便隐没在黑暗的夜色中。
然而,他们却不知,在身后的小径上,此时正有一匹快马朝他们飞驰而来。
马上之人正是段霄,他如今已晋升为封将军身边的近卫统领。
一个月前的一次围剿中,天照主帅施向南,被封将军带兵围困在永安县城,那时的天照大军如同困兽,做着最后的一搏。
在一次突围时,双方激战良久,封将军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正与敌方大将酣战到关键时刻,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眼尖着就要飞刺入封将军胸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小将纵马飞驰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长刀一挡,却只堪堪碰触到羽箭一侧,正因此一触,那羽箭偏离了方向,与封将军擦身而过。
当时救下封将军一命的小将正是段霄。之后,他便被调至封将军身边,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段霄此次出营,只因受封将军之命,秘密前往敌营送信,此时信已送到,他急于将对方的消息传回封将军处。
却不想,正策马奔驰间,隐约看到前方两个黑影在慢慢移动。他心下狐疑,不由又加快了速度。
前方二人此时也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两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往前奔去,然而,人的速度与马差了十万八千里,眨眼间,马已来到两人身后。
两人自知逃不过,索性不再往前奔命,闪身到一旁,朝着马上之人望去。
那“公子”看清身后的情景后,脑子瞬间转的飞快:好在,来的只有一人一马,马上之人虽身材魁梧,可自己两人若配合得当,出其不意之下,或许能将其杀死,到时,那匹马也可为我所用。
想到这里,他急忙拉着身边的小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称“军爷饶命”。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永安县城的百姓,之前从城里逃了出来,这不,听说封将军已将那些叛军赶走,这才敢回来。请军爷明鉴!”
段霄心下狐疑,可他身上还有重要军务在身,不敢耽误分毫。心下一叹,随即一翻身从马上下来,径直朝那二人走去。
两人瞬间精神紧绷,只想着如何出其不意将眼前之人制服,却见那人来到二人近前。往地上一指:
“这是你们的东西吗?”
两人一呆,不由低头看去。
就在此瞬间,“公子”只觉后脑一痛,即刻失去了知觉,在意识消散前一刻,他脑中浮现出一句俗语: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
看着脚下昏迷的二人,段霄一手一个,将二人拎起,走到马前,一用力,将二人横放在马背上,安顿好后,自己也一个纵身,翻身上了马。很快,三人一马迅速奔没入了夜色中。
翌日一早,帅帐中发出一阵高亢的说笑声。
“快!叫凌云来!”
“凌云”正是封将军为段霄起的字。刚刚洗漱完毕的段霄,懵懵懂懂进入帅帐时,只见众将领都朝他看过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而坐在主位的封将军也是双眼炯炯的看着他,素来严厉的面上竟浮现出一抹喜色。
“凌云!你猜猜,昨晚你抓回来的两人是何身份?”
“这……属下不知。”
坐在封将军下首的黑脸将军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凌云,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啊!真有你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还请邹将军指教!”
“指教你个*,少跟我文绉绉的,老子就告诉你吧!你可听好了,昨晚你抓到的两人里,有一个正是咱们找了一个月的大鱼!”
“大鱼?难道是……那位“赛诸葛”?”
“没错!你小子也不傻嘛!”
段霄这下也有些意外了,昨夜他没时间细问二人来历,不得已将他们带回了营帐,因二人当时还昏迷着,他便直接将其交给了邹将军手下之人,若他们并非天照余孽,待问清之后自会放其离开。
没想到,这两人里竟有封将军花了大力气查找的那位谋士。这回可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天照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施向南之所以能在短期内成势,大半要归功于这位“赛诸葛”。天照大军能与平叛大军周旋这么久,全赖这位谋士在背后出谋划策。
封将军早听闻天照大军内有一位施向南极为倚重的军师,却一直未曾捉到此人,此人诡计多端、滑不留手,已经多次从他们眼皮子地下溜走了,却不想,竟被段霄这个莽汉误打误撞给捉了回来。
封将军虽在其手中吃过几次瘪,却极其佩服此人的用兵之法,因而下定决心要将其活捉,若是能为朝廷招揽此大才之人,为我所用,定会令封家军如虎添翼。
段霄早知封将军有此打算,不禁也对其多了几分好奇。昨夜天色太黑,他行色匆匆,根本无暇打量两人。只知两人身材中等,拎起来分量不算太重。
待晚饭时,段霄从别人闲谈中得了消息,那位“赛诸葛”不过半日便已答应归顺朝廷,且两人一顿饭就吃了十个馒头,三大碗炖肉。
这人倒是识时务,段霄不由心中腹诽。
忽然,他一眼瞥见远处走来一人,边走边冲他招手,那人正是邹将军,他急忙迎了上去。
“凌云,那人要见你!”
“见我?”
“对!他说想见见将他抓回来的人!你小子被他盯上了,以后可得小心点!哈哈哈!”
邹将军给了他胸口一拳,便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段霄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自己抓他回来不过是执行公务罢了。
打定了主意,段霄径直走向那顶重兵把守的营帐。
把守的军士早已得了吩咐,看到段霄便冲他挤眉弄眼,段霄只当没看到。一挑帘子便进了大帐。
只见昏黄的烛光下,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斜依在床上,手中举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眉头一皱,将书啪的一声合上,朝段霄看过来。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肤色微暗,剑眉入鬓,一双凤眸漆黑幽深。
他冷冷的打量了段霄半晌,突然自牙缝中发出一声嗤笑。
“我当是什么人有本事将本大爷捉来呢,原来是个无知莽汉,也难怪了!”
段霄被他轻蔑的口吻挑起了一丝火气,不由怒目瞪向那人。
“怎么!不服吗?”
段霄素来不愿与人做口舌之争,耐着性子问道:
“你找我来,所谓何事?”
“无事!”
段霄不欲与他纠缠,直接转身就走。
因走得太快,并没听见营帐内传出的恨恨之声:“哼,你害得本大爷不得自由,本大爷就让你当牛做马。”
于是,段霄很快便接到封将军的命令,让他做那位“赛诸葛”姜先生的护卫统领。段霄心中苦涩不已,自然知晓,这是那家伙在报复自己呢。
之后的日子,段霄着实吃了些苦头,那位姜先生虽是戴罪之身,却因被封将军礼遇有加,因而他的一应需求,封将军无不答应。
说起来,这位姜先生也着实精明,每次他提出的要求都极为合情合理,且在封将军接受范围内,然而,却苦了段霄,虽然战事已近尾声,他却依然忙的晕头转向,令邹将军等人对他同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