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生本就有些疑惑。
大明江湖，百年来连续经历数场劫数。
先是两次魔教十长老攻华山，各自死伤惨重。
五岳剑派不少绝学就此失传。
二十余年前，八大派一百零八高手尽皆丧命太湖，死于“不败顽童”古三通之手。
每一次打击，都要花费至少数十年元气才能将养恢复。
连番几次下来。
大明皇朝江湖气运凋零，已经被有着皇权为背景的护龙山庄强行镇压。
虽说没到人人被拘束在一山一派当中，没有路引文书，不得随意走动的程度。
但是也远不如先前那般自由。
在这种情况下，青城派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不远千里，倾巢出动，犯下这等大案。
按说余沧海活了这么些年头，不该如此无智才是。
但如果他们有曹正淳作为靠山的话，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无论死伤多少人，有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撑腰。
到头来还不是小事一桩，石沉大海，轻易就可掩埋。
不过……
赵长生哂笑出声。
余沧海虽然老奸巨猾，但瞧着还不是太过聪明的样子。
东厂高手无数，曹正淳本身的“天罡童子功”更是江湖一绝。
林远图义子林伯奋一家亦是在朝中为官。
曹正淳如果真有心夺取《辟邪剑谱》，又何必舍近求远，用上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城派。
只有一个解释。
背锅！
果不其然。
段天涯推开茶杯，解释道。
“曹阉狗诡计多端，知道大张旗鼓去抢夺《辟邪剑谱》的话，怕是会惊动义父，阻挠他的阴谋。
所以才下令给余沧海，允他便宜行事。
自己则是藏在暗中，等待结果。
但是余老道也不想想，以曹贼为人，他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度。
曹正淳早就打定主意，等到青城派得手后，就卸磨杀驴，将他们彻底灭口。
余沧海败在赵兄弟你手中，于青城派反倒是件天大好事，免了从此自江湖上除名的厄运。”
静静听段天涯说完，赵长生慢吞吞问道。
“既是如此，赵某敢问赵大人，又当如何处置林家与‘辟邪剑谱’？”
语气虽然平淡，但赵长生已然暗暗运转内劲。
倘若护龙山庄选择不能令他满意的话，两人少不得又要再次拔剑相向了。
还好。
段天涯并没有这门心思。
“义父原本给我的命令是解除福威镖局之危后，将林家老小另外迁往他处，从此隐姓埋名。”
段天涯嘴角扯出丝笑意。
“不过东厂势大，难免还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我觉得赵兄与林总镖头的打算更为合适。
不过除去开篇的八字之外，不妨再另外修改些字句。
譬如说将行功三转，改作九转。
收于丹田，变作散于气海……”
听着段天涯的话，赵长生暗暗摇头。
“辟邪剑法”本就极为凶险，所以才非得选择自宫，走这种偏门路数。
现在被他这么一改，更是险上加险。
显然，段天涯已经不满足于挫败曹正淳计划，而是一心想要趁机让他吃上个苦头。
曹正淳幼年入宫，精修“天罡童子功”五十年。
内力之深，功力之纯，天下罕见。
错乱的诀要功法，想来还不至于令他走火入魔，经脉错乱而死。
但是损耗些元气，消停段时间却是在所难免。
不过。
曹正淳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数千名太监的头儿，自然不是蠢人。
如此一来，改动可比赵长生用指力抹去上面的一行字迹要难上太多。
不好骗过他。
必须得另外经过其它工序方可，否则就是弄巧成拙了。
“这点赵兄尽管放心。”
见赵长生提出问题，段天涯自信满满作出保证。
“好教你知晓。
与护龙山庄一样，天下第一庄同样是受在下义父铁胆神侯命令建立而成。
其中网罗了我大明，乃至全天下的奇人异士。
自然也包括天下第一造假高手，只要他出手，保管能生造出一件曹正淳看不出任何伪造痕迹的袈裟出来。
我方才已经放出信鸽，请人护送他来这里，定不会错过衡山城金盆洗手大会的亮相机会……”
不得不说，段天涯不愧是天字第一号大内密探。
武功、谋略与决断，都称得上是上上之选。
他这个计划，哪怕是赵长生，换成旁观者角度，也找不见什么纰漏。
尤为难得的，这些事并非他提前计划好。
而是到了福州城，了解动向发展后，因势利导，自然也看不出多少人为的斧凿痕迹出来。
不过，赵长生现在的关注重点可不是这些。
又一次皱起眉头，用手轻轻敲击桌面，赵长生不解看向段天涯。
自己虽然涉身其中，但毕竟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
段天涯对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
有许多，都是不必要的。
都说交浅莫言深，段天涯身为大内密探，身负重任，对于这点应该最为清楚才对。
甚至，他都不需要出现在赵长生面前。
直接去找林震南，亮明自己身份足矣。
“段兄，究竟有何打算，不妨直说。”
赵长生摊开右手，平平看着段天涯。
酝酿积蓄许久的内劲再不收敛，一瞬攀上最高峰。
热血沸腾。
虽然手中无剑，但是赵长生却对自己信心还要胜过与余沧海交手之时。
段天涯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眸深处却是不由闪过一抹异彩。
任他已经提高了评价，没想到还是小觑了赵长生。
不过。
正因如此，他心中的那个念头越发坚定。
“天涯自谢知府信中知晓。
赵兄与其它江湖人不同，不仅剑法出众，更是身负功名的读书人。
阁下既然投身科举，自然是有忠君报国的拳拳热枕之心。
如果就此埋没江湖草莽当中，实在太过浪费。”
段天涯双手抬起，远离太刀软剑，示意自己没有战斗之意。
“正好，我护龙山庄有着先帝御赐的金匾，正是为拱卫大明江山而设。
赵兄弟可有意乎？”
说到最后一句话，段天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赵长生，一字一句吐出。
清晰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