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石鼓山青竹林一役,已过去三日有余。
此时正值夜半时分,在书院内黄道十二班宿舍之外不远的假山上,竟有四道身影,或坐或卧处于其上,当中更有点点火光透出。
看情形,似是在温煮一壶小酒,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阵阵醉人的酒香。
按理说,入夜不归宿,视为犯校规。
可看四人说说笑笑,促膝长谈的模样,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更没有巡更学子上前劝阻,真是奇也怪也。
“我说小鸟,鸿章已昏睡了足足三日,应当无甚大碍吧!”楚蛇翘着二郎腿,躺卧在假山右侧,不无关心道。
曾鸿鹄睡卧在楚蛇对面,虽面怀忧虑之色,但依然宽心道。
“破瘴丹的药力又岂是那么好消化,睡个几日实属正常。再者说了,若有何意外,藤翼也会第一时间前来通传。”
楚蛇默默地点了点头,拎起壶中温酒,为在座四人皆满满填上一杯。
钱陌抿了一口甘醇清甜的老酒,随即大叹一声,似乎把连日来的疲惫都抒发而出一般。
“咦,对了。鸿鹄,竹叶青花蛇的蛇胆真有如此神效,能使普通人身怀修炼潜质。”
曾鸿鹄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苦笑连连道。“若真有如此简单,世间就不会有如此之多的平凡人,竹叶青花蛇估计也早就绝了种了。”
“竹叶青花蛇的蛇胆,只是起到一个引导作用罢了。最主要的,还是伴随蛇胆一同服下的破瘴丹。”
钱陌转念一想,随即兴奋道。“这么说,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就可以使普通人拥有修练潜质了。”
“等等!”
田鼠深思片刻,随后一拍脑袋,“如果我记得没错。破瘴丹应当是三星丹药,作用只在于破除人体内某些隐疾暗病吧。”
曾鸿鹄倒也惊奇,赞叹道。“不错,没想到田鼠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田鼠挠挠脑袋,一脸憨笑。
“其实舍弟压根就不是普通人,而是与你我一般,皆身具潜质。只是多年前身受隐疾,方才无法修炼,如今隐疾一除,自然能步入大道。”
楚蛇轻轻摇晃手中酒杯,一脸淡然。
朋友相交在乎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实属正常。就算是任人欺凌的田鼠,也并非表面望上去那么简单。
曾鸿鹄思前想后一番,最终才缓缓开口道。“我曾鸿鹄朋友不多,估计也就你们三个罢了。有些事,我无意隐瞒,但说出来,未必是好。”
楚蛇轻笑一声,将剩余的半壶美酒都递给了曾鸿鹄。
他也来者不拒,直接一仰头,豪气地一饮而尽。随后衣袖往嘴角一抹,显得洒脱异常。
“我楚蛇朋友也不多。但若有难处,不妨直说。我还是那句话,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这事,怕是比上刀山下油锅难多了。”曾鸿鹄苦笑一声,“我与鸿章,皆出自雍州桂牛郡曾家!”
“莫非是……饕餮世家?”田鼠一个激灵,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中一般站了起来,瞪目结舌道。
曾鸿鹄同样也是满脸惊讶,“没想到远在雍州,你也知晓。”
“如雷贯耳,声名显赫,怎能不知!”田鼠缓缓坐下,语气略显游离。
“在武功一道中,有一类较为特殊的修炼者,他们大多身怀稀薄的妖兽血脉,修炼的功法也都与此有关。称之为兽修!鸿鹄所在的曾家,便是身怀饕餮血脉的武道世家,论实力,应当处于一流世家。”
田鼠忽然一愣,随即不解道。“鸿鹄,既然如此,你兄弟二人为何会流落到白鹿书院,修习儒学之道。以你们的血脉,若习武道兽修的话,应当会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不仅只是田鼠一人,就连钱陌,楚蛇也是满心不解。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曾鸿鹄目光越发凝重,似乎有万番心事一般,气氛也是瞬间凝结。“因为,我娘亲,是雍州萧家之人。”
田鼠大吃一惊,不可思议道。“巅城萧家,毕方世家!难怪,难怪……”
“田鼠,我一点都不懂,可否细说。”钱陌一头雾水,随即催促道。
“巅城萧家,与曾家一样,都是兽修世家,传承的是上古凶兽毕方的血脉,两家同处雍州一流世家。最重要的是,这两家是…世仇。”
“世仇?”
“不错,不共戴天的世仇。”
曾鸿鹄接过话,只见他捂着头颅,跪在假山之上,似乎显得异常痛苦。“我爹娘是在成年之后外出历练相遇,但是两人都不知对方身份,便日久生情,可当后来得知之后,早已无法自拔。”
曾鸿鹄满身颤抖,楚蛇见状,急忙示意他不要往下再说。
可曾鸿鹄执意要说,“可两人这段恋情,在外人看来,是天理不容的。尤其是我爷爷与我外公家。当时爹带娘亲隐居山林之中,并生下了我与鸿鹄,但就在我十岁那年,他们还是找到了我们。”
“先是爷爷家,派人擒住我爹,要抓回家中软禁,更要杀了娘亲与我们兄弟。爹誓死不从,以死相逼,我们才得以逃命。娘亲见状,无奈之下,只好带领我们回到外公家。谁知外公也是如此,不仅在我面前打了我娘,还骂我们两个是野种。”
“舅舅更想杀了我们。鸿章身上的隐疾,就是挨了我二舅一掌所致。”
曾鸿鹄指着自己的脑袋,自嘲道。“鸿章当时还小,对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我,却记得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幸而当时父亲有一至交,受父亲暗中托付,潜伏萧家内救出我兄弟二人,并一路潜逃,将我二人送到白鹿书院山门。我们才得以逃出生天!”
曾鸿鹄突然抬头仰天,对着一轮弯月喃喃说道。“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学有所成,回到雍州,好好清算这笔账。”
就在此时,一只不算厚重的手掌,忽而拍在了他的背后。楚蛇站起身子,轻描淡写道。“传闻雍州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到时候,记得带我去见识一番。”
曾鸿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蛇摆手堵得一干二净。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在上下刚买不久的烟卷,分于其余三人,自己率先点燃,嗤嗤地抽了起来。
“你本非普通人,我早已知晓。倒是田鼠,你这小子藏得够深啊!”楚蛇如同变戏法一般,吐出一个又一个浑圆的烟圈,满口调侃道。
“我,我怎么了?”田鼠不断玩弄着手中的烟卷,犹如装疯卖傻一般。
楚蛇也不戳破,只是按序为曾鸿鹄,钱陌都点上烟卷,唯独不会田鼠点上。
“得了,得了,我说还不成吗?”田鼠一脸苦瓜相,无奈说道。“我是听风楼老板的幼孙!”
“什么?”钱陌大吼一声,连烟卷都不小心掉落在他裤裆之上,烫得他嘶牙咧嘴,急忙将烟卷扫走。“生意遍布兖州的听风楼是你家开的。”
“听风楼是啥玩样?”楚蛇歪头问道,这一路上,他貌似也有看过这家酒楼。
钱陌轻啐一声,羡慕之意无以言表。“兖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日进斗金,哦不,日进万金也不为过。”
楚蛇咧嘴一笑,没心没肺道。“原来最深藏不露的是你小子啊,那以后哥几个都不用当穷人了。”
“我每月例钱都是有度的,估计比你还穷。”田鼠嘟囔着嘴,万般无奈道。
“但,这与你知晓如此之多的秘辛有何联系。”曾鸿鹄转念一想,轻声道。
田鼠突然笑容满面,得意洋洋道。“酒楼只是外表,其实听风楼,是兖州内最为庞大的情报组织。买卖情报,才是赚钱的最佳法门。”
四个人,四根烟,于空中烟雾弥漫,趁着风势,缓缓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