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南绯音，而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文武百官，直直地与她对视。
意思很明显，她如果一步不让，今日就是得罪了满朝官员。
南绯音吊儿郎当地在指尖转了转匕首，冲齐深邪邪的一挑眉，浑身散发着不羁与自信，宛若耀眼日光。
齐深等了一会，南绯音仍旧没有改变主意。
他转而冲萧承嗣道：“皇上，左大人提议梁少爷将功折罪，无非是如今刑部无人可用。
现下梁少爷被……也不能再担官职，不若由南少爷入刑部为官，如此保证各部运转正常。至于其他，再从长计议就是。”
齐深只有二十来岁，但是说话做事沉稳老成，比许多白胡子老头都要知进退。
据说萧承嗣还是皇子时，他就是萧承嗣的门客，如今能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也都是萧承嗣的提拔和信任。
所以他的话，萧承嗣应该能听进去。
果不其然，萧承嗣周皱着眉犹豫了下，便点头，“如此也好。”
这时，左礼忽然扑通跪地，嚎啕大哭，“皇上！无论梁家公子有罪与否，南绯音目无王法是大家亲眼所见。众目睽睽之下，她都敢伤人，这里还是皇宫，她竟然持刀上殿。
此子胆子极大，上一次当众脚踢梁大人，这一次直接见血。若不治他的罪，下一次，谁又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来？！”
左礼猛得在台阶上磕了下头，脑门磕下去咚的一声，听得人于心不忍。
百官莫不附和：“请皇上治其大罪！”
南绯音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这种场面她可见得太多了，总有些当官当久了的人，就想要用资历压年轻帝王。
以往她的处理方式都是：磕，使劲磕，磕不死她就把太医院搬过去，把人治得明明白白的。
但是要想磕到她妥协，那绝不可能。
此刻，南绯音俨然已经是百官之敌。
萧承嗣的性子本就没什么主见，此刻也是犹豫不定。
“皇上！您不能再纵容他下去了！大将军不在，难不成就任由他残害无辜吗？！”左礼大喊。
官员又跪下去了几个，齐声请求，“请皇上治南绯音不敬之罪。”
齐深一直抄着手站在边缘，没有阻止的意思，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一会替她说话，一会又袖手旁观。
南绯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承嗣，小皇帝，太年轻啊，这就被拿捏了。
萧承嗣沉默了一会，正要开口，门口突然传出一道声音，由远而近。
“谁敢治他的罪？”
南绯音忍不住低头偷笑，萧烈还是来了。
不过每次都以她的救世主出场，也太让她没面子了。
她不服气地看着萧烈。
萧烈无奈与她对视，声音很低，“任何事经你手，都会闹得惊天动地。”
南绯音：“……”
“皇叔！”
“九王爷！”
萧烈神情冷淡，夺过南绯音手上的匕首，“此刀乃先帝亲赐，且金口玉言允许本王带其入宫上朝，不敬之罪从何而来？
至于梁文皓，皇帝，你可了解过案件始末？若人人都能将功折罪，那无辜之如何自处？”
南绯音默默远离萧烈一步，这话说得可是有点重了，当众训斥皇帝。
可见萧烈也是被萧承嗣这个笨蛋给惹毛了。
萧承嗣脸色不太好看，却不敢忤逆萧烈，低着头道：“是侄儿疏忽大意。”
虽然南绯音不知道萧烈做了什么，从皇帝到百官，都怕他怕得要命。
但是不得不承认，萧烈在，真的很省心。
磕头的不磕了，附和的噤声了，想弄死她的……嗯，舌头被她割掉，疼晕了。
只是……怕归怕，一些人眼底藏着的恨意和杀意却仍旧被南绯音捕捉了个正着。
她看了眼萧烈的背影，这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这些人对他既怕且恨。
一旦有机会，一定会把他踩在脚下，碾落成泥，让他再不能翻身。
萧烈那么高傲的人，八岁时举手投足就带着贵气。十六岁更是意气风发，骄傲得都有些霸道。
即便现在收了些锋芒，可一旦惹恼他，那骨子里带着的矜骄威严，便不自觉地泄出，令人生出高不可攀之感。
她不敢想象这样的人跌落低谷是什么样。
愣神时，余光瞥见萧烈红色的衣摆往殿外走去，她立刻抬脚跟上。
跟了两步，脑门撞上男人的背。
“嘶……”南绯音摸了摸脑门。
什么背啊，这么硬。
而且，她没有听错吧？萧烈在笑她？
她控诉地瞪着萧烈。
萧烈好笑地开口：“跟着本王做什么？”
“嗯？不能跟？”
萧烈叹气，似乎被这人又呆又萌的模样打败，握着南绯音的双肩，带着她的身体转了一圈。
面向萧承嗣，他低头小声说：“能跟，但是皇上留你有话说，本王在外等你。”
南绯音：“哦。”
百官挨个退朝，萧承嗣大概一开始确实是有话要跟南绯音说。
但是看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生气了，拂袖而去，把她一个人留在大殿之中。
南绯音一脑袋问号，“有病啊？”
她转身也走。
刚走两步的萧承嗣见状，怒火几乎要烧到头顶，以前他要是生气，南绯音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哄他高兴。
无论他说什么、要什么，南绯音都会顺着他。
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追着他来？！
可要他放下身段再去追南绯音，那是绝无可能！
萧承嗣愤怒地回到自己宫殿。
与此同时，南绯音正跑着去追萧烈，被齐深拦住。
她很不耐烦，“干什么？”
齐深倒是好脾气地一点不恼，看了看身后正在缓步下台阶的许多官员，小声询问：“南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借，就在这说。”
齐深：“……好吧，南少爷，在下斗胆一劝，私底下最好去各官员府上走动走动。皇上重启了大理寺，将刑部并入大理寺，由南少爷任大理寺卿，以后免不得要找其他各部官员办事，若如此僵持，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后面有几个官员听到了齐深的话，不动声色地减缓脚步，走得哆哆嗦嗦，不知道得以为都七老八十呢。
南绯音好笑地扫了眼这群人，露出坏笑，声音微微抬高，“得罪就得罪，有本事弄死我，弄不死我就等着我弄死他们。”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齐刷刷对她怒目而视。
南绯音只觉得好笑，“原来各位没聋啊。没聋走这两步路走得跟要入土似的，等你们走到宫门，宫门都关了吧？都不用回去了，明早直接上早朝。”
不远处，萧烈摇了摇头，眼底忍不住笑意。
这张嘴不是在气他的时候，说话还是很动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