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野桧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应该在哪儿见过这个场景。
他不动声色地立在阮雾后面,手里打开和宋辞的聊天记录。
自高中毕业后,沈野桧和宋辞的联系变少了,宋辞也在渝城,和侯天俦一所学校。
偶尔会和他吐槽食堂的饭菜。
翻到上半年的五六月份。
宋辞给他拍的网吧照片,阮雾的背影前面,糊成马赛克的电脑屏幕,依稀可见正是他常去的网站页面。
上次本来只当是巧合。
和今日,却不一定了。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网站的?
或者说,她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账号,所以才在玩,那这些评论里面哪个是她?
沈野桧把评论区全翻了一遍。
锁定了几个账号。
尤其是那显眼的【菲菲公主】。
接着,账号是菲菲公主的用户再次活跃:【我评论了,你不回我,看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要避嫌的程度了。】
沈野桧:“……”
实锤了。
雾里雾气的。
阮雾还在想沈野桧为什么不回她,明明账号显示在线。
“哥哥,你在干嘛。”阮雾转过去找人。
“没干什么,看你玩手机。”
“……你怎么不玩你自己的。”
阮雾还在思考不回她的理由,前世沈野桧能闷骚到在她发现前删除前面所有的帖子,生怕别人,尤其是她发现,今生却没那么老实了。
至今没向她透露账号的消息。
发的还一个比一个难以入目。
想法一出,手机抖了抖,消息来了。
fog回她了。
【上面吧,下面没试过。】
这是能说的吗……阮雾被这句话说得浑身燥热,咳了两声转移注意力。
为什么沈野桧可以在网络和陌生人说这种话?
真是封印解开了无敌了呗。
反正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阮雾能输过他?肯定不能。
【没尝过,尝尝不就行了。】
发出去的后两秒,阮雾的后颈被沈野桧捏了一下。
“啊,你捏我做什么?”
沈野桧本来没有百分百确定这个账号是阮雾,现根据回复内容及其速度,他基本是实锤了。
“捏你,平常都在网上发些什么话。”
阮雾道:“嗯?我发什么了?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呢?”
况且她在网上哪有乱发言。
除了刚刚的。
他这么突然地问……是发现什么了?
阮雾主动承认错误:“我发誓,我没有开小号夸你腹肌,也没有在小号说你是猛男。”
沈野桧:“???”
平a炸出一对王???
阮雾是一把转移话题的好手,见势不对就撤,还撤得极有格调,放古代少说是个军师级别。
“哥哥,我们的情侣头像还没拍好,你行不行啊。”
“……”
“你看看喜不喜欢这对。”
沈野桧从网站退出来,点进手机相册最新的两张照片,送到阮雾面前。
第一张照片是在黑暗的环境拍的,打着光,一只纤细的手攥紧床单,肤色白里透粉,后面追上来一只手的影子。
第二张是一双冷白艳丽的手紧紧相扣,上面的手骨节明显,青筋分明,覆盖在娇嫩的玉手上,性张力爆棚。
两张对比,甚至能捕捉其温热的呼吸在空中弥漫,交织的旖旎被欲望点燃。
这……
不就是昨晚的场景吗??
昨夜的记忆在阮雾脑海倒放,她不可思议的说:“你拍下来了?哪时拍的?我怎么没注意?”
“你能有时间注意?”沈野桧道,“光顾着哭了。”
阮雾:“……”
阮雾:“还不是你不做人。”
在那种情况下,她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去管沈野桧有没有拍照!
不得不说,这两张照片,拍得太……涩情了。
光凭着照片,就能想象出当时场景是怎样的活色生香,悱恻缠绵,恨不得现场直播。
要是用这两张照片当情头,会不会被举报?
阮雾咬手指。
简单两张照片,她脑子已经开过几个火箭了。
“不喜欢?”沈野桧听她没动静,沉声道,“不喜欢可以再拍。”
阮雾道:“不不不,喜欢,我觉得挺好的,就这两张吧。”
管他的。
用什么情侣头像是他们的自由。
阮雾挑了自己手的那张照片换上,“太不公平了,同一时间,我就腾不出手来拍照,你还有心情做别的,你不用心。”
“不用心?”沈野桧笑了,“那再来一次,我这次绝对用心。”
阮雾道:“来就来……开个玩笑,你来真的,不早了,我们该回学校了。”
-
情头的反响不错。
自从他俩换上这对情头,评论基本没断过。
不是开车怪就是啊啊怪,得了莫言欢的真传。
有些由于太过火的评论还被微博隐藏了,阮雾都学到了不少新型名词。
学会了,她活学活用,课间和沈野桧聊小情侣该聊的。
雾花:【哥哥,都说深情,你懂它意思吗?】
沈野桧得空刷到她的消息,心想她又要作什么妖,这话肯定不是表面意思。
他矜持地打了个:【?】
雾花:【你不深哪来的情。】
免费鸭哥:【等着。】
这局以阮雾主动退出告终。
可她刷了会儿微博,又开始了。
不怪她爱作妖,是网友太有才,她只是爱学习。
雾花:【帅哥,和我在一起吧,天天住大别墅。】
免费鸭哥没上当:【我自己有大别墅。】
雾花:【说的就是你那栋。】
免费鸭哥:【……】
雾花:【而且能省不少水费,真的不心动吗?】
免费鸭哥:【给先验货么?】
雾花:【其实我自己买一栋也是可以的。】
阮雾怀念当初的沈野桧已经怀念习惯了,开车已经不能见到他脸红耳红,自己倒是落得个红润的下场。
比情头上的还红。
放假前,沈野桧忙得饭都不能和她吃,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和莫言欢约饭。
起初莫言欢支支吾吾。
阮雾大声道:“你连饭都不愿意和我吃了?心里是不是装的别的男人?”
“……不是。”莫言欢道,“我肯定和雾花吃啊,本来是约了人的,但没事,为了雾花,一切都值得。”
阮雾道:“约的谁?男朋友?”
电话已经挂了。
行。
可以。
见面了她也能问。
食堂,俩a大新晋的风云美女聚在一起干饭,阮雾就不用说了,早成了名人,而莫言欢前段时间加了个摇滚社,一战成名。
“小言欢。”阮雾一见她就察觉不对劲,“你心情不好?谁欺负你了?”
莫言欢啊了声,双目茫然:“有吗,没有啊。”
阮雾道:“得了,能骗到我,难道老墨来学校制裁你的男朋友了?”
莫言欢道:“……不是,没有。”
阮雾没能明白这几个字是回答她的哪句话。
她望着莫言欢的眼里满是探寻。
肯定不对。
莫言欢吃了两口,抬头:“雾花,我问一下,你是怎么保持永远开心的秘诀的?”
阮雾道:“这有什么,能怪别人的就不要怪自己,保持住。”
莫言欢张了张嘴:“……好有道理。”
阮雾道:“所以怎么不开心呀?”
莫言欢闷闷的。
不想说话。
“那我再教你几招吧。”阮雾道,“如果你是在想要不要和学长谈恋爱呢,你就和老墨出去玩,如果是因为老墨呢,你和就学长出去玩。”
莫言欢似懂非懂。
阮雾比了个wink:“不正好中秋放假嘛,你俩一起回海城呗。”
-
阮雾其实已经很久没过过中秋节了。
中秋满月,是团圆的节日,她不需要团圆,自然就不用过节。
连月饼都是朋友送的,公司发的,多到吃不完,可她不爱吃,大部分只能过期扔垃圾桶。
和沈野桧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几乎熬不到中秋。
他们回到海城后,阮雾先回家了一趟。
家还是那个家,几十年如一日的老旧简陋,就连沙发当年坏了,都是阮雾从二手市场再淘回来的一个。
二手市场的老板都怕她,嘴皮子谁都磨不过。
阮雾回到家,开门发现舒俏不在。
去哪儿了?
自从上学后,阮雾便少于和舒俏联系,对方也不可能主动来找她。舒俏有一份清闲的工作,阮雾没从她那儿拿钱,不担心她会饿死。
没吃饭,阮雾在楼下买了一盒泡面,今晚将就着吃。
吃之时,沈野桧给她拨了个视频通话。
阮雾嗦了口面,顺手就给挂了。
“……”
她说她不是故意的,他信吗。
阮雾正要给他打过去,咯吱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蹲沙发吃泡面的阮雾和提着菜篮的舒俏打了个照面,以及……她身后的许庭。
舒俏显然没想到阮雾会在家,肉眼可见的惊慌。
“小,小雾,你怎么回来了?”
阮雾淡淡地扫了许庭一眼,咽下口中的面,喊道:“妈妈这话说的,过中秋,我还不能回家了。”
舒俏脸色白了白:“我不是这意思。”
“阿俏,小雾回来了是好事啊。”许庭接过她手里的菜,道,“正好咱们可以吃一顿团圆饭。”
上次阮雾带给他的可怕许庭早忘了,只当是错觉。
现在再见,就是一可爱的小姑娘,不同意母亲再找很正常。
这种小女孩很好说服的,只需要一点点好处就够了。
“小雾啊,上次走得急,我们加个微信吧,你看你都上大学了,叔叔给你转点生活费,女孩子在外面千万别委屈自己,有需要就和叔叔说。”
“你看你,怎么还吃泡面呢,叔叔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阮雾噗嗤一声笑出来。
许庭:“……怎么了?”
“妈妈。”阮雾撑着下巴,云淡风轻,“你告诉许叔叔我上的哪所大学没有?”
舒俏神色尴尬地拉了拉许庭的衣服,“没,还没来得及说。”
许庭和蔼道:“不就是一所普通大学吗?小雾不用气馁,你尽管学,还能考研,费用不用担心。”
原来舒俏对外是这么说她的啊。
普通大学。
还好阮雾的录取通知书地址没填家里。
否则能不能上到大学还是个未知数。
“看来许叔叔眼高于顶。”阮雾语气温和,“a大也能用普通大学概括,请问许叔叔在哪儿毕业呀?”
许庭怔了:“什、什么?”
a大?
她上的a大?
可舒俏明明只说的普通大学……
“加微信就不必了。”阮雾收了笑容,“许叔叔那点钱就自己留着吧,我奖金比你一辈子挣的都多。”
许庭感到一股难堪。
舒俏道:“小雾,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气温下降,吹在房屋内的风都是冷的,女孩的嗓音也是冷冷清清的,如一把利刃割在他们身上。
“哦?我不这样说,我要怎样说?妈妈不如演示一遍,怎么取悦男人。”
短短几句话,割得舒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她素来不喜与阮雾说话,今日更甚,甚至已经喘不过气,连阮雾的眼睛都不敢与之相对。
舒俏升起想要逃离的冲动。
许庭却厉声道:“小雾,你就是这么和你妈妈说话的?如此不尊重母亲,对得起你高材生的名号?我看你是白读这么久的书了,快和你妈妈道歉!”
他在舒俏面前少于有如此严厉的时刻,多数时间是柔情蜜意的。八壹中文網
舒俏不由得往他身后退了退。
“道歉啊。”
她一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和别人道歉。
尤其是舒俏。
阮雾冷锐的眸光沉向她浓稠的泡面汤底,遽地,她抓起泡面盒甩在了许庭身上。
哗啦一下。
未吃完的泡面和滚热浓汤,悉数甩在许庭的白色衬衫上,绘上一幅重彩的油墨画。
面是刚泡好不久的,汤是能烫到人的。
许庭惨叫了一声,赶紧把衬衫脱掉,动作力度太大,扣子崩了一地,接着跑向洗手间。
“你疯了!”
阮雾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手,完全没有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动作都能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她讥诮的目光落在舒俏身上,对方立马后退。
像是害怕她也会这样给自己泼一下子。
“妈妈在怕什么。”阮雾擦完手,拿手机站起来,“我当然不会这样对妈妈,那可就太不孝了。”
她绕过一地狼藉,来到舒俏身边。
贴近她说。
“就是要麻烦妈妈收拾了,当年这种场面,还是我亲手清理的,但今天没有血,妈妈应该能自己收拾吧?”
“我……”
“我出去溜达了,祝你和许叔叔晚餐愉快。”
阮雾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怎么回来的,又怎么离开。
除了多留了一地泡面碎片在那个房子,她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什么。
当年就是这样,李伍德倒在血泊里,满地花瓶碎片和鲜血,警察来了,又走了,舒俏待在房间门口,一动不敢动。
李伍德被送去医院,本来还有气的,当晚醒过一次。
阮雾就拿着一把刀站在床头,像是特地在等他醒过来。
见到女孩穿着白色裙子,手里拿着一把刀,正歪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李伍德当场脑溢血发作,彻底去世。
尸体给医院火化了。
阮雾走着回家,走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家舒俏还保持着那个惊吓过度的样子。
她本来想给舒俏也打个急救,想想家里钱不多,她还要读书,就算了。
十几岁的阮雾,去找个扫帚和抹布,一点一点地将一片狼藉的家清扫干净,顺便把李伍德的东西全丢了。
此过程中,舒俏一直瞪大眼睛盯着她看。
后来,就是那样了。
可今天,阮雾才懒得去守着她收拾,她去了高考那天冥想的海边,坐在礁石上,看着地平线一点点地没入海域,让她也升起一种跟着沉进去的感觉。
海里有什么?
人去了,会像太阳一样,第二天从那里升起吗?
那天高考阮雾也是这样冥思的。
那天她想通了。
于是见到了沈野桧。
今天她又想不通了。
如果人去了,应该不会得到大海的宽恕,它只会狂怒,责怪你,释放的海压让你呼吸困难。然后它会爱抚你,你与它共舞,看着从水面游来的星星光辉,你闭上眼,得到另一种永生。
赏了太久的大海,阮雾头脑晕眩,摇摇欲坠着,似要掉下去。
另一种永生,其实没什么不好。
阮雾站了起来,缓缓朝前。
她闭上了眼,张开双臂,清咸的海风扑打在面上,她听到了海鸥的歌声。
是手机铃声。
沈野桧给她弹来视频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