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嬷嬷带着湛饮月、蓝霜儿几个绣女到未央宫后空置的偏房里等待殿内宣召。
正所谓步屐晴正好，宴席晚方欢，未央宫里整整热闹了一天，隆冬的夜晚来得总是比其他时节快，转眼间暮色已至。
金焰派内侍点燃所有的烛火，将大殿照得亮堂堂。
姚怀思上前献礼，他为太后准备了一对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
姚怀思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爱妻早逝后姚元明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了这个女儿身上，如今她尊荣已极，母仪天下，他日九泉之下姚元明也能对妻子有个交待。
以顾命大臣为首的朝臣们依次献完寿礼后，金焰才让内侍去宣在偏房等候的绣女进殿。
白嬷嬷领着绣坊她一手教导出来的绣女们入得殿内朝皇上和太后跪下。这些姑娘们被白嬷嬷教养得不错，这样大的场面仍能保持镇定没有慌张。
金焰猜测，以白嬷嬷一贯谨慎的性子，在今天来之前十有八九带这些绣女演练过。
“奴婢白安松携绣坊众人给皇上、太后请安。绣女们为太后娘娘准备了寿礼，还请太后娘娘赏脸过目。”
“母后，这些绣品能被呈上来当作寿礼，想必是绣女们花了很多心思绣的，不如公开比试一番，选出三个最好的来，朕给她们赏赐当个庆寿的彩头。”皇上建议。
端坐着观看了大半天的歌舞戏剧，陈玄有些腻了，比试赢了还有赏赐，想必绣女们也是乐意的。
姚怀思点头首肯：“皇上的主意甚好。这样吧，前三名的绣女不光皇上有赏，哀家也会给赏赐。这些绣品是你们进献给哀家的寿礼，哀家若没有表示岂不显得小气。”
“金焰，你来主持。”陈玄扭头向金焰示意。
金焰走下台阶，来到绣女们跟前。她们已经得了皇上的允许站了起来在一旁等候比试。
“皇上，依微臣愚见，比试之前应该先拟个章程出来。众绣女当众展示自己的绣品，皇上、太后娘娘和朝臣们分别投票选出自己最喜欢哪一幅绣品写在纸上，微臣收集后记录票数，最后公开结果。不知此法皇上和太后以为如何？”
“依哀家看，金焰的法子可行，挺公平。皇上，咱们就照他说得办吧。”
陈玄欣然应允，他原就是想图个乐子，比赛怎么比他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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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还请姑娘们和白嬷嬷商量好，排个次序出来展示吧。”金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嬷嬷今儿带了蓝霜儿、宋望舒、湛饮月、萧丹溪四人过来，她手下姑娘绣出来的成品在来未央宫之前就被白嬷嬷筛选了一番，择优挑了四幅绣品出来。
蓝霜儿的百鸟朝凤、宋望舒的太后肖像、湛饮月的蓝花金丝白孔雀、萧丹溪的芙蓉鲤鱼都被内侍放到殿中央提前准备好的木架上，方便皇上、太后和朝臣们评选。
湛饮月四人站在自己的绣品后简单介绍了一下绣品的构思和寓意，说了几句吉祥话便不再多言，静立一旁恭敬等候贵人们发话。
白嬷嬷交待了，这种情形下多说就容易出错，宁肯不赢也不能招来祸端。
太后看到湛饮月绣的白孔雀眼前一亮，这宫女瞧着面生她从未见过，想来还未在绣女中崭露头角，是个新人。
白孔雀这花样儿她有阵子没见了，毕竟碍着先帝的面子姚怀思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满世界宣扬自己喜欢白孔雀。湛饮月这丫头怕是误打误撞讨了个巧宗，既如此不妨给她个面子。
湛饮月的蓝花金丝白孔雀的风格在四幅绣品里显得有些另类，另外三幅无论是百鸟朝凤、太后肖像还是芙蓉鲤鱼走的都是端方持重的路子。
白孔雀在其中很是打眼，金焰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陈玄身为姚怀思的儿子，怎能不知太后喜欢白孔雀？是以他因着姚怀思的喜好多留意了几分湛饮月绣的白孔雀。
凭心而论，湛饮月的手艺出挑，绣品花样新奇又精巧。最重要的是对了太后的口味，陈玄心里想着待会给个什么名次才好。
姚元明身为姚怀思的父亲了解她的喜好，他只想让女儿生辰过得开心，至于这些绣女的比试输赢姚元明并不在乎。他默默记下湛饮月的名字，打算待会投她一票。
其他大臣多是谨慎持重之人，在他们看来白孔雀的绣样新奇有余端方不够。百鸟朝凤栩栩如生、太后肖像惟妙惟肖、芙蓉鲤鱼活灵活现，哪副都不比白孔雀差嘛。
大臣们当下心中自有了计较，提笔选出最喜欢的一幅绣品。
金焰看他们提笔写得差不多了，用眼神示意内侍把朝臣折叠好的纸收齐了给他，他亲自去收皇上和太后的纸。
他走到一旁记录四幅绣品的票数，走上台阶对陈玄和姚怀思低声耳语了几句，得到首肯后便公布名次。
第一名是蓝霜儿的百鸟朝凤，第二名是湛饮月的蓝花金丝白孔雀，第三名是宋望舒的太后肖像，萧丹溪的芙蓉鲤鱼则是第四名。
陈玄体恤绣女为太后献礼的辛劳，不论名次每人赏了一个赤金璎珞项圈、两对翡翠银杏耳环、两条碧玺香珠手串和海水纹青玉簪子。
姚怀思则按绣品名次给她们封赏，四人各赏了一套玫瑰雕花翠玉头面，另赐了蓝霜儿一百两纹银，湛饮月八十两纹银，宋望舒六十两纹银，萧丹溪四十两纹银。
额外赐了白嬷嬷两百两银子犒劳她教导有方。
太后心情正好，给的赏赐也大方公平。按这些宫娥原本的月例银子去算，今天拿到的赏赐能抵她们在宫里干十来年的活计。
湛饮月心里美得很，她是乾州城里普通人家长大的姑娘，家世清白没甚野心。刚进宫就在为将来到了年纪放出宫去做打算了，这些银子和赏赐她攒着不用，日后一准能派上用场。
不光自己有了体己钱还能给阿爹阿娘养老，湛饮月开心得眉梢眼角都透露出喜气。
高兴归高兴，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当下白嬷嬷便领着四人磕头谢恩回绣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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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的顺利结束让金焰松了口气，陈玄批了他几天假。金焰没有客套，谢恩后便回到映月阁休息。
这天辰时，金焰吃完早点心正拿着帕子擦拭嘴角，元禄进来通报绣坊的湛姑娘来给干爹送衣裳啦。
说话间湛饮月便从门后进来，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整整齐齐叠放着给金焰做的蜜合色绸杭直。
湛饮月是温软活泼的性子，不怵人，见了金焰就眉开眼笑的给他请安。一句“大人早”被软软糯糯的嗓音衬得真带了几分情义在里头。
金焰笑了，这丫头真挚得可爱，与他在宫里见过的很多女人都不一样。湛饮月身上还保留着天真烂漫的朝气，这在深宫中是极难得的品质。
如果可以，金焰希望她能继续保持下去。宫里常有自作聪明的人，可她们间却甚少有人能活到最后，所以天真赤诚未必是坏事，傻人有傻福就是这个道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样的尸骨在宫里已有一堆，金焰不愿看到将来湛饮月也成为其中之一。
“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早？杂家算算日子，你做衣裳的速度倒是比从前快了许多，果真是负担轻了活便干得快了。”金焰挺诧异湛饮月的突然造访。
“大人惯会取笑我，前几日宫宴一结束我就把手上其他事放一边了，专门腾出手来给您做直。晨起才刚做好，巴巴的给您把衣服送来。”湛饮月软糯糯的解释，声音里细听还透着委屈。
金焰示意湛饮月把衣服放下，“你可过了早？若没吃便在杂家这吃点，权当给你赔不是了。”
“没吃呢，衣裳做完了检查好就立马来找您了，原想着送完了再回去吃的。”
“既如此就在这用早膳吧，杂家也才刚吃好。”金焰让身边伺候的内侍去小厨房让师傅再准备点清粥小菜糕点送来。
湛饮月的小脸立马扬起来了，高高兴兴的给金焰行礼谢恩，坐在梅花朱漆檀椅上候着等用膳。
金焰用成窑五彩小茶盅漱了口，接过底下人奉的茶浅啄了一口，“你今儿既来了，杂家且告诉你一件事。那日寿宴御前绣品的比试，得第一的原该是你。
只是杂家想着，拿了第一风头太盛，你根基未稳难免招人嫉妒，所以做主替你把名次往下压了压，你不会怪杂家吧？”
湛饮月脸颊鼓鼓嫩嫩的，摇头的时候脸上小小的软肉轻颤得可爱，从金焰的视角可以看到清晨的日头洒在她脸上，映出鬓角极细小柔软的绒毛。
她说：“大人做事自有您的考量，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想事情也没大人深远，您说的我照办就是了，断不会生您的气。”
“果真吗？你这么信任杂家，就不怕杂家哪天坑害了你？”金焰挑眉微笑。
“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绣女，可您是宫里顶顶尊贵的人儿。您若想收拾我直接动手便是，何必费那心思？我可放心啦。”
金焰乐了，他的眼光一向毒辣，湛饮月的心性对他胃口。
心思恪纯又聪慧，这丫头不知道自己遇上了大机缘，往后在宫里若有什么难处金焰愿意出手帮她一把，不为别的，只凭她此刻对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