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
王赫无奈,这话接不下去了。
贺老大人勉励了王赫几句,便又看向贾济。
“我听说,贺家族人都迁入青塘县了?”
贾济点点头,“大多都迁入青塘了,只有少数留守小贺村。”
“小贺村,小贺村,小贺村呐……”贺老大人喃喃低语,“那就先不去青塘了,先去小贺村看看吧。”
“是!”
……
马车在前面晃晃悠悠,王赫和贾济在后面并肩而行,坐在马上,也是晃晃悠悠,速度并不快。
“怎么觉得老大人情绪不太好?”王赫低声问贾济。
贾济瞥了他一眼,本不想说,在他想来,王赫可能也不明白。
只不过转念一想,人家跟着清平先生,说不定比自己明白,只是没想到罢了。
“那些行刺的贼人,已经是第三波了,我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波。”
王赫一开始有些糊涂,略一思索,便隐隐明白了。
“怪不得老大人都懒得问这些刺客的来历。”
他是听管清平和洛云云讲过两国朝政,知道贺老首辅退下来的原因。
只不过目前看来,贺老首辅退下来后,别人还在他身上做文章。
“三波刺客,一来向北素展示了一些主和派的意志,二来嘛表明了国朝内部分裂的信息却又不会过分直白,三来,某种意义上,对主战派也是一种示威。”
贾济低声说道,他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飞鱼卫无所谓主战派主和派,只是这样的事情,总归让人心里不太好受。
王赫点点头,又轻笑一声,摇头一笑。
“也未必一定就是主和派干的事,你想想,这种事情,为什么就不能是主战派操作的呢?”
贾济脸色一变,连连摇头:“这不可能,朱阁老是老首辅弟子。”
王赫淡淡一笑,“主战派除了朱济铮,就没别人了?你想想,老首辅这一番遭遇,能让主战派在陛下面前表现出多少委屈,对内更是能够团结更多人,何乐而不为。”
贾济咬咬牙,惊奇地看了看王赫。
“狠还是你们读书人狠。”
哼哼!
一声轻哼从前面的马车中传来,准确无误地传入两人耳中,贾济和王赫齐齐噤声。
“静易啊,我没记错,你应该是长川人士吧。”
“贺老没记错。”
“有些年头没回家了?”
“当年在小圣贤山庄求学数载,归家已是近乡情怯,不想如今久居唐地,已有十余载未曾归家了。”
“十余载已经很长了,此番静易执掌青宁书院,正好回去看看,去国远游,终有归家之期。”
“贺老说得是。”
接着是一阵沉默。
“老朽当年离开小贺村时,尚且是神宗年间,后历经代宗皇帝,至于今上,八十载春秋弹指而过,老朽也不过空长了几根白发,未有寸功于国,残躯归乡……”
顿了一会儿,老首辅才悠悠道。
“也不知如今小贺村是个什么模样了。”
“想是有所变化的。”管清平低声说道。
贺老首辅掀开窗帘,看着眼前的景色,想了许久,似乎也没觉得几分熟悉。
他轻叹了一声,“老夫还记得几句家乡的歌谣,每当归家,总能听到孩童们唱。”
他似乎说得兴起,也唱起来。
“太阳光,明晃晃,小河边上洗衣裳,洗得白,浆的白,嫁个女婿不成材……”
后面的声音有些模糊了。
“可惜了,唱不出以前那种味儿了,也就口音还行。”贺老首辅呵呵笑道。
过了许久,队伍停了下来。
“大人,小贺村到了。”
到了?倒是不远嘛。
王赫和贾济翻身下马,管清平已经扶着贺老首辅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贺老首辅便没让人扶着,他身体还行,走动不成问题,只是已经难掩老态。
看着不远处炊烟袅袅的几十户人家,田间土里有人在忙碌劳作,贺老首辅恍惚间有些出神。
“这儿没变,这儿也没变……”
“那儿变了,那儿也变了……”
良久,他微微摇头,“物是人非,今日方知此中滋味。”
“进村看看?”管清平问道。
老首辅点点头:“不要太多人。”
最后,就管清平陪同,贾济和王赫远远跟着,一起进村。
此时还未到正午,村民皆在劳作,远远有村民看见了几人,见几人衣着不凡,也没人认识,更不敢贸然打招呼。
来到村口一株大柳树下,正碰见一群小儿玩耍,蹦蹦跳跳,口中叽叽喳喳念着童谣。
“太阳光,明晃晃,小河边上洗衣裳,洗得白,浆的白,嫁个女婿不成材。”
“狗尾花,长尾巴,钓个大鱼抱回家,鱼尾摆,鱼肉白,儿女闻着就回来……”
小儿们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六七岁,见了人也不怕生,只是王赫和贾济一身锦衣华服太过显眼,倒是贺老首辅一身布衣,加上面容和蔼,倒是更好亲近一些。
一群小儿笑呵呵地围在大柳树下,好奇地打量着四位外来人,有胆小怕生的,躲在柳树后,伸出半个头。
有胆子大的,脆生生地问道:“老爷爷,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贺老首辅乐呵呵地笑起来,颤巍巍地上前几步,和蔼地笑道。
“孩子们,老爷爷我呀,也是村里的。”
一群小儿咯咯笑起来。
“老爷爷骗人,村里的老爷爷,我们全都认识。”一个头上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摇晃着脑袋:“老爷爷我们不认识你呢。”
“对对,老爷爷骗人。”
小儿们笑着闹着,一哄而散。
独留贺老首辅在柳树下,恍惚失神。
王赫看着老首辅的模样,有些不忍,随即考虑到自己,似乎更惨,自己连家都不可能回去了。
“有没有感觉?”他随口问贾济。
“什么感觉?”
贾济没懂。
“此情此景,你不想说什么吗?”
贾济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们读书人,倒是你,你想说什么?喔,忘了,你也是武夫来着。”贾济撇了撇嘴,大家都是粗鄙武夫,谁跟谁呢。
王赫哼了一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悠悠道:“此情此景,我只想吟诗一首。”
贾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我听着。”
看着贺老首辅略显萧索的身影,这么远的距离,老人家应该也听不到,王赫沉声吟道。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贾济念了一遍,咂咂嘴道:“好诗好诗。”
“好在哪里?”
贾济摇摇头:“好什么好,我只是觉得你念一遍我也能跟着念,比那些京中才子的诗说起来顺口。”
“不过这也叫诗?”他有些怀疑,“总觉得和童谣没啥区别。”
王赫呵呵笑着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口型无疑吐出两个字。
“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