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强行镇定下来，发现有一老一少已经等在谢定的办公室里。
老者八十左右年纪，鹤发童颜，双目炯烁，身穿正红唐装。
少者则三十出头，身材短小，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邪气。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我先来介绍一下~~”
谢定讪笑着冲两人抱拳作礼，然后指着金书说道：
“这位同学是我们北大历史系的高材生金书。”
金书根本不在乎谢定怎么捧自己，只是冲二人微微点头致意。
自从进了这屋，他的目光就一直牢牢钉在那个少者身上——
此人目光阴鸷，印堂发青，悬胆鼻，薄嘴唇，双手筋络突出，十指关节变形。
如果没看走眼的话，应该是西北一带的土夫子。
“这位佟老先生在西都长乐做古玩生意，开的是大铺子，这位张小哥也是在那边走货的。”
谢定简要做完介绍，热情地把几个人引到茶台坐定，泡上一壶好茶。
金书立刻搞明白了这里的情况：
姓佟的收古董，姓张的卖古董，而谢定则是在二人中间做划价的勾当。
按照古董圈里的规矩，只要买卖成了，卖家就得从收入里按比例划出一部分给谢定作为酬劳。
随即，金书的目光转移到茶台上的三只土陶盒子上。
凡是搞古董生意的大家，对盛放古董的器皿也极为考究。
用土陶包装的，多半是放着金石玉器。
因为在行内人看来，土陶在五行之中最类似金玉衍生之所，所以可以对金石玉器起到一定的保养功效。
而三只盒子之中，右手边的盒子里隐隐散出灵力，绝对不是凡品！
金书确定刚一进门时的灵力就来自于那只盒子。
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等着谢定和两人絮叨了好一会儿，终于步入正题。
“佟老，张小哥，那我们就先请出第一件宝贝？”
谢定见二人点头同意，戴上手套掀开金书左手边那只陶土盒子的顶盖。
他深吸一口气，把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拿出来放在了茶台上。
金书打眼一看，是个大口圆身的海蓝色玻璃瓶。
看成色就知道是一件真品，而且应该是隋唐以前的物件。
“各位都是古董圈里的行家，我先露丑说上两句。”
谢定见张小哥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直接开始评述：
“这件大口圆肚玻璃瓶应该是北魏年间从丝绸之路流进来的，造型古朴，质地纯良，是件不可多得的上品。”
佟老爷子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谢定继续讲。
金书也在一旁暗暗赞叹：
秃老头虽然人品不怎么的，可在古董鉴定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拿出东西后只是略略看了几眼，就作出了与自己不谋而合的判断。
“众所周知，当年罗马帝国大举进犯叙利亚地区，导致难民东进。”
“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吹玻璃的工艺辗转传到大夏，后来又从王庭贵族向民间百姓流行开来。所以——”
谢定顿了顿接着说道，“保存如此完好的玻璃瓶能够现世，其历史意义更远远高于工艺价值！”
谢定说罢伸出三根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次。
佟老爷子又冲谢定点了点头。张小哥则撇撇嘴，依旧没说话。
金书一脸黑线地坐在那里，心想谢定把自己喊来难道是当背景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金书以前在京城认识一个专攻金石玉器的行家里手，从他那里学到了古董圈里的一些基本手语。
谢定刚刚的动作只用于以万为单位的大买卖——
先伸出的三根手指代表第一个数，之后每敲一下就要在后面加一个〇。
谢定给第一个物件的开价居然就高达三百万！
按照规矩，谢定划出价格，只要买卖双方没有摇头的，就算默认同意了。
让金书感到不解的是，看张小哥的表情似乎对这个价钱并不是很满意，可是也懒得计较。
这只能说明一点——今天这场交易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谢定得意洋洋地把玻璃瓶轻轻放了回去，接着打开了第二个盒子。
金书落目一看，是一个半尺多高的铸铁武士俑。
武士俑的造型很独特：
面部带着一副恶鬼面具，身材却显得很是修长，铠甲上还残留着斑斑驳驳的彩漆，双手拄着一把长剑岔腿而立。
谢定这次谨慎了一些，双手把着武士俑左右翻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这俑也该是北魏年间的物件，看造型多半是个武将，而且品级不低，由此推断很可能是宫廷之物。”
金书听到这里，就知道谢定终于露怯了——
谢定之所以敢做出这个判断的逻辑依据是：
只有北魏皇室才有资格用武将做人俑造型的摆设。
然而，他却恰恰忽略了拓跋家族不喜在宫中陈列刀兵这一细节。
何况，北魏宫廷的物件，又怎么可能经历高欢拆毁洛阳之灾还保持如此完好，连彩漆都挂在上面？
果不其然，张小哥瞥了谢定一眼，脸上写满了鄙夷。
佟老爷子虽然面色平静，可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
谢定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推论站不住脚，可被人架在这里，只好继续往下说：
“虽说宫廷之物难得一见，但北魏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到底不算大一统的王朝，所以不好评估。”
谢定说完话后，伸出五根手指在茶台上敲了一下——
五十万。
张小哥这次直接摆了摆手，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他用嘶哑的声音对老者说道，“佟老爷子，我信你才让你找划价的人，谁知道如此偏眼，背光。”
金书一听这话，更加确定张小哥的身份绝不简单——
“偏眼”这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算古董圈的行话，而是江湖人的切口，大概意思是不懂装懂。
“背光”的意思则是道上人扯坏了面皮，今后不好相见。
这两个切口连起来的意思就是佟老爷子找了个不懂装懂的人做划价人，以后没法再跟他做生意了。
佟老爷子似乎不敢轻易得罪张小哥，于是起身拱了拱手，笑眯眯地说道：
“张小哥，圈里看宝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的时候难免会有些裂头。要不，这件货听你咕噜？”
金书听老者说完，才发觉这屋子里原来只有谢定是个棒槌。
佟老爷子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一开口就回了两个切口，算是对张小哥的敲打。
“裂头”的意思是双方因误会产生了一定的分歧。
“咕噜”这个词儿更不常用，是早些年马匪绑票时报出的肉票价钱。
佟老爷子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张小哥不认同谢定，就自己报个价格。
谢定听这两人说话，半懂不懂，却发现金书坐在那里神情自若。
“什么情况，难道只有我是歪果仁？”谢定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张小哥冷冷看了佟老爷子一眼，然后起身将武士俑放回盒子扣上顶盖，不耐烦地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我也不只吃佟老爷子这一门饭食。”
谢定这下才明白，张小哥是不满意自己之前的报价，决定放弃这次交易了。
他当即慌了起来，本来预期能从这次交易中捞够油水，哪曾想大把大把的酬劳眼看就要打水漂了。
谢定连忙上前，一手按住了那只盒子，冲张小哥笑道：
“张小哥，你看我岁数大了，难免走眼，还请多多包涵！”
张小哥一把打开谢定的手，根本不给他留面子。
谢定眼见买卖要泡汤，情急之下指着金书说道：
“张小哥你看这样如何！我还带来一个帮眼，权且听听他怎么说！”
如今病急乱投医，谢定也只好祈盼金书能够创造奇迹了。
张小哥狐疑地看向金书，心想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大学生能有什么本事？
金书冷笑，秃老头果然还是在关键时刻把自己给推出去了。
不过，他最在意的是那还没打开的第三只盒子。
为了稳住张小哥，金书也没空多想，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在茶台上点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