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才大你几岁啊！”楚铮苦笑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了！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你炒股这么厉害，我感觉能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面对楚铮的婉言拒绝，易小芸顿时收起笑容，有些郑重起来。
“你现在还上学吧？”
“高三了都。”
“都高三了，难道不该好好备考吗？”
“我成绩也就那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就报考东海财经大学，主要是离家近。”
“拜师还是算了，你先好好学习，等高考结束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
“师父，现在股市这么热，你认为6月份以后还会有行情吗？”易小芸顿时有些急了。
楚铮摇了摇头：“股市永远不会缺少机会，即便这次牛市下去，下次牛市也仍然会来临。与你在学业上的精进相比，所谓牛市反而是其次了。”
他走上炒股之路并非所愿，而是被人生大潮推着往前。如果当初有更好的选择，又怎么会选择这条残酷的道路？
所以从心底上来说，他并不希望易小芸也走上同样的道路。
毕竟以易小芸的家境和起点，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很容易便超越父辈的阶层。
“那好吧。”
易小芸见到楚铮有些坚决，当下只能道：“这么说来，只要我认真备考，你就承认做我师父喽？”
“这样吧，你说你想考东海财大，只要能考上，我就承认你这个徒弟。假如你不嫌弃我这个师父老土的话。”
楚铮不忍心打击眼前女孩的求知欲与上进心：“到时候你再把《二十四史》送给我吧，算是拜师之礼。”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要让你认下我这个徒弟。”
易小芸兴奋地站起来，一把拉过楚铮，开心道：“师父，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决定请你吃肯德基！”
“还是别了，今天我还没复盘。”
“这才几点啊，吃完再回去也不耽误。”易小芸拉着他下了楼，朝着隔壁的商场走去。
二人点了一份薯条，两份汉堡，一份牛肉卷，两杯可乐，选择在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楚铮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坐下之后招呼了易小芸一声，便拿起汉堡吃了起来。
由于中午分析盘面没有吃饭，此时肚子已经开始抗议。
易小芸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薯条蘸着番茄酱，直直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什么奇怪的事物。
不到一分钟时间，楚铮便消灭了一个汉堡，然后拿起了牛肉卷。
抬起头发现了易小芸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太饿了，中午没吃饭。”
“这些都是你的，你别动我的薯条就行。”易小芸点点头表示理解，顺便将剩下的一个汉堡也推了过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铮放下牛肉卷，吃起汉堡来。相比于牛肉卷的干硬，他还是喜欢汉堡柔软的口感。
“哎，师父——”
易小芸叹了口气，看着他欲言又止。
“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既然预感我会生气，还是别说了。”
“不行，我一定要说。不说心里憋得慌。”
“那说吧，尽量轻点。”
“嘿，师父，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易小芸冲着他笑了笑，继续道，“我的成绩在年级还算可以的。年前一模排在鸠江区前200。”
“这成绩不是挺不错的么，至少比我高考成绩要好多了。”
“其实这成绩挺尴尬的，十五校联盟基本没希望进去，而一般的重点大学也没有什么比较喜欢的专业。所以暂时就以东海财大为目标。毕竟是本地大学，招收名额多一些。”
“然后呢？这事可不会让我生气，你有这样的成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哎，师父，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并不笨，不说个前提没法突出重点啊。你就不能让人家好好炫耀一下？”
易小芸语气中虽有些埋怨，脸上却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她直直地看着楚铮的狼吞虎咽，轻声道：“以前读书，由于理解力强，无论是爸妈还是老师，从小都夸我聪明。但是看了你的批注之后才明白，理论始终只是理论。比如说，认识你以后，也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君子固穷’。”
楚铮愣了愣，有些诧异易小芸的博学，随即苦笑道：“你是在嘲笑我是孔乙己吗？我可不会茴香豆的四种写法。”
他知道，这个典故出自《论语·卫灵公》：
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说的是不得志乃是君子本身的固有特征。但是哪怕不得志，君子也会坚守节操。而小人则会走上坑蒙拐骗的道路。
对于他来说，在吃不上饭的时候，终于屈服于现实，走上了自己当初厌恶的道路，也实在谈不上是“君子”。
“孔乙己是读书读傻了，抱残守缺，不知改变，罔曲了他老祖宗的意思，但是你不同。”
易小芸继续道：“穷则思变，自古皆然。变则通，通则久。就像我们家，如果当初我爸因为别人的歧视而不去做废品生意，又哪有我们易家的今天？”
“但是与小人不同，君子无论怎么变，无论身处何种环境之中，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志向与节操，正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听我爸说，当初你去卖废品，那些书才卖了不到20块，由此可见你当初的处境。但是我想不到的是……”
“什么？”
“像你这么爱书的人，不到最穷的时候，一定不会舍得将它们卖掉。虽然我不敢相信在这个时代、在东海市，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会穷到这般地步。但在现实面前，我不得不去相信。”
“十个月前，你为了20块钱不得不出卖心血；十个月后，便存下一个白领将近两年的积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啊？”
楚铮突然抬起头看向易小芸，眼神中充满了惊诧。
此时此刻，他感觉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高三的学生，而是一个相交数十年的老友。只是通过蛛丝马迹便能条分缕析，将他的现状与发展历程展现出来。
这真是一个聪明且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