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关了电脑,轻轻地走出房间。
按了电梯,下了楼。
夜风吹过,楚铮脊背一阵寒冷。
成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经历中见识到商业大佬的手段。
说不上什么感觉。
他讨厌牛雨田吗?
不,以牛雨田在商界所取得的惊天成就,他根本连讨厌的资格都没有。
他羡慕牛雨田吗?
也不,以牛雨田当下的泼天财富,即便羡慕也轮不上他。
但是牛雨田做事的手段,却足够让他借鉴。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世人都喜欢美,但美之所以为美,是由于有丑陋的存在。
没有了丑,也就无所谓美。
大家内心都崇尚善良,但善之所以为善,是因为有恶的存在。
没有恶,善良也就不会为人所珍惜。
水太清,鱼就会被人轻易捕杀。人看得太明白,就会孤独没有朋友。
在走向成功的路途上,本来就没有一定之规。太执着一件事情,反而会被迷失于当局者的视野之中难以走出来。
他知道,今晚,确实该对弟弟放手了。无论弟弟未来的遭遇如何,无论自己如何想要维护弟弟的周全,都要学会放手。
以后的际遇,都是他自己的“命道”。可笑他楚铮自诩博览众书,还是拘囿于亲情无法超脱。
东海是著名的不夜城,即便是像鸠江这样的郊区,核心地段也是灯火通明。楚铮走到鸠江广场上,虽然已是深夜,还有几位小贩在灯光下做着炒面的生意。
广场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并不妨碍他们裹着外套坐在灯光下,等着客户上门。
“老板,帮我来一份炒米粉,再加一个鸡蛋。”
楚铮放下心事,走到其中一人的摊位前坐了下来,朝着老板说道。
“好嘞!”商贩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哥,原本有点困顿的眼神随即射出兴奋的光芒,熟练地打开煤气灶,“嘭”地一声露出一堆生活的火光。
楚铮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师父,你睡了吗?”
正准备刷一会新闻,此时易小芸发来了一条短信。
“还没,在外面吃点宵夜。”
楚铮回了过去,顺便发了张摊贩老板炒面的照片。
“你怎么还没睡?”
“你怎么还没睡?”
楚铮刚打好字发过去,却见易小芸已在聊天窗口发过来一条同样的内容。
当下不由会心一笑。
易小芸则发过来一个露齿大笑的emoji表情,随后道:“师父,你是不是又回鸠江了?我看这里好熟悉。”
“嗯,回了。”
“我看出来了!”
随即一张照片发了过来,正是先前他发过去的那张。
易小芸将先前的照片编辑了一下,在手推车的前上方画了一个圈。
那里正是肯德基标志性的招牌。
楚铮回道:“还是你眼神好使。”
“那个,师父,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出去。”
“这么晚了还出来干嘛,不怕你爸妈担心你吗?”
“我爸妈都睡下了。”
“好吧,注意安全,我在这里等你。”
楚铮给易小芸发好短信以后,商贩已经将炒米粉端了过来。
“老板,照这个再来一份。”
“好嘞——”老板用水快速地刷了刷锅,语气中都露出欢快的气氛。
不多时,马路对面的“鸠江华府”小区门口,一条娇小的人影裹着外套,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师父,你回鸠江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易小芸走到桌子前,轻轻地坐了下去,看着楚铮又是惊喜又是埋怨。
“你距离高考不到三个月了,我不好打扰你。备考的心态还是很重要的。”楚铮笑着拿起筷子,叨住米粉吃了起来。
“你怎么跟我爸一样的语气。”易小芸撇了撇嘴,“这一点我还是能分的清楚的。”
“怎么样,压力大吗?”
“也就那样吧,我感觉自己学的还是可以的。”易小芸坐在小马扎上,双膝支撑着双臂,双臂托着双脸,饶有兴趣的看着楚铮。
“师父,你炒股这么厉害,真的是自学的吗?”
“你不信?”
“怎么不信,就是觉得好奇。”
易小芸道:“开学以后,我跟一些同学提起你的事,他们都觉得没啥。哎,高考,高考,都把人考傻了。”
“你们当前的任务毕竟还是学习,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隔行如隔山啊!更何况你们都还没走上社会,能够心无旁骛也是精进学业的不二法门。”
“至于炒股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这个社会比炒股赚钱的东西可太多了。”
“也是。”
易小芸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倒是要抓紧了,别到时候连这一声‘师父’都叫不得。”
“那必须的。”楚铮顿时板起脸,故作威严道,“我收徒可是很严格的。”
“师父,那我问你个问题啊!”
“问呗!”
“今晚我看了你批注的《新唐书》,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唐宪宗李纯被宦官所杀后,继位的皇帝依旧对宦官如此倚重?他们难道就不怕宦官们依旧画葫芦吗?至不济也要限制宦官的权力。但是好像从那开始,宦官不但没有被限制,权力反而越来越大了,这是为什么?”
易小芸掰了掰手指道:“唐宪宗死后还有八个皇帝,穆宗、敬宗、文宗……昭宗,这些人不是被宦官所立,就是被宦官所杀。但每次新皇帝上台,还会继续信任宦官,太不可思议了……”
楚铮摇了摇头:“你这个年纪,实在不适合看史书。考试的话,教科书学明白就可以了。这些发散思维看看就好,不必过度深究。”
“我也是随便乱翻翻,因为对大唐的历史感兴趣,所以就多翻了一下。”
“其实中晚唐的权力格局,在代宗时代就基本固定了。很多人觉得这些皇帝是傻逼,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当格局固定以后,历史往往只留个他们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
“一个烂的,一个不是那么烂的。信任宦官,就是不那么烂的选择。”
“那个烂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