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路往右，东行四十米，第二个路口左拐，沿安化大街直行六十米。
穿过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子。
过马路，右手边，就是陆泽与赵离约定的见面地点，华联超市。
穿行在人群中的陆泽，随意到了极点。
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引得那个跟踪他的男人暗暗摇头。
这么没有价值和成就感的活，干起来还真是没意思。
华联超市，蓉城最出名的几家超市之一。
站在门口抽了一根烟的陆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随后便走进了超市。
在一楼一家男装店里逛了一圈，坐着扶梯上了二楼。
左拐，走进角落处的男厕所。
跟踪他的人，在男厕所门口适时停下了。
目光很规律的瞟向厕所出口，心里百无聊赖。
而此刻，厕所内。
陆泽走到第三个隔间处，往外看了一眼，轻轻抬起手指扣了扣门。
下一秒，原本红色的扇形示意区就变成了绿色。
陆泽快速闪身而入。
一句话都没说，从赵离手里接过衣服，从头到脚的换了起来。
一身与此前迥然不同的运动装束，配合着一个帽檐很深的帽子。
三下五除二的换好后，陆泽朝着赵离点头示意一下。
赵离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下一秒，几个厕所隔间的门同时被打开。
三五个少年一窝蜂的就拥了出去。
嬉笑打闹声瞬间传入陆泽耳中。
朝着陆泽比了一个ok的姿势后，赵离也干脆利落的出了门。
心里倒数了五个数后。
陆泽把运动衣的衣领往上拉了拉，帽檐稍微压低了一些。
手揣进兜里，脚步平稳的走出了厕所。
来到出口处时，稍稍往侧前方瞥了一眼。
陆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刚刚从厕所里出来，被赵离提前找好的几个托。
此刻正因为某件小事陷入“争吵”之中，不断在跟踪自己的男人面前变换着身位，把他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焦急的尾巴三番五次想探出头来，观察厕所的动向。
然后，横亘在他面前几个一米八几的大汉就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而他，就像一个被关在墙内的土狗，想看到，除非钻出去......。
华联超市外，七拐八绕进了一个小巷子的陆泽，把帽子取下来拿在手里扇了扇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陆老师？”
“考试成绩出来了，你考了个屁啊，全班倒数之一，真特么让人失望。”
“下午五点，给我滚学校来！”
说罢后，陆泽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再度把帽子扣到头上，走出巷口。
听着电话里忙音的裴风一脸疑惑。
这次考试，自己是倒数第一？
不应该啊......
摇了摇头，看了眼手表后，转身下楼。
骑车自行车就往学校里驶去。
哪怕现在的他满脑子雾水，但陆老师找自己，他无论如何都会去。
无它，信任而已。
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
骑车单车的少年按时抵达了二十三中。
奔跑了两步走进教室后。
看到的，是坐在窗帘紧闭的教室后方的陆泽，以及坐在陆泽身旁，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的刘旭飞。
男孩神色有点黯淡的慢慢走到陆泽身边。
“陆老师......我......我真的考了倒数第一么？”
陆泽目色深沉的盯了裴风好一会，满脑子都是那条冰冷刺骨的河，以及那辆从河中打捞出来面目全非的汽车。
一直到裴风再问了一句后，才把他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陆泽没说话，起身来到裴风身边，抬手就把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随手扔给刘旭飞。
刘旭飞从电脑上扯了一根数据线，接到了手机上，就开始劈里啪啦的敲击起了键盘。
裴风眼睛里疑惑的神色更重了。
“陆......陆老师......这，这是......”。
“嘘......”,陆泽朝着裴风做了个嘘声的姿势。
随后便望向了刘旭飞，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刘旭飞朝着陆泽点了点头，开口。
“看过了，没问题。”
“好”，陆泽点了点头。
终于将目光完完全全的投到了裴风身上，扔了根烟给男孩。
“家里的气氛，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压抑？”
裴风愣了愣，随后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那个小朋友说的话是真的，是不是？
裴风再度点头，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
“说说吧。”
陆泽低沉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
“你知道的所有，你家的生意，你的那些个叔叔伯伯，以及，这两天你正在经历的事情。”
“陆老师......”，男生低声喊了一句陆泽。
靠在课桌上垂着头，无奈的摇了摇。
“最近不是很想提家里的事，我没您想象的那么脆弱，不需要您这么大动干戈的来给我做心理建设。”
男生这样说着，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对陆泽的一丝感激。
也猜到了陆泽叫自己来学校的原因。
应该是知道自己目前面临的处境很糟糕，所以想安慰或者鼓励自己。
他很感动，但对于陆泽问起的那些问题。
从小到大，他一直看着，一直听着，一直经历着的那些烂俗又现实的问题。
他真的一句都不想回答。
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多年。
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累了......
看着眼前神情开始渐渐空洞起来的男生。
陆泽笑了一声。
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男孩抬起头的瞬间，轻声说了一句。
“我见过你爸了。”
“哈？”
听到陆泽这样说的男生，满眼惊呆了望向了对面。
“你爸很不错，对你很关心，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能看出来，是个好父亲。”
陆泽淡淡的说着。
重新拿起一根烟续上。
“你和你爸一样，低调温和，沉得下心，静的住气。”
“所以，其实我还蛮欣赏你们这对父子的。”
陆泽笑着说了一句。
“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婆婆妈妈的安慰或者谈心聊天。”
“你今年十七了，过了明年就十八，成年了。”
拉起一张凳子坐了上去后，陆泽眼神笃定的看着裴风。
“有些事，有些责任，也到了该扛起来的时候了。”
“你也不想你爸就这样失去一切灰溜溜的去羊城吧？”
“这样，他会失去奋斗半生的价值，而你，也将失去合家团圆的机会。”
“别告诉我，你觉得无所谓......”。
陆泽一字一句的说着，男生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剧烈变换。
从简单到复杂，从平静到诧异，从震惊到悲戚，从狐疑到冷漠......
一直到，陆泽说出一句。
“既然现在你家碰到了这么大的危机，那作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你就该站出来......”.
男生方才一脸苦涩的打断了陆泽。
“陆老师，没希望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
男生的眼神飘向了窗外，声音里满是绝望。
“我爷爷已经到蓉城了，明天就会带着我三伯一起清理公司债务，我爸......后天就去羊城了。”
“陆老师......二十亿，二十亿啊......好天文的数字，够我抽几百年的红梅了......”。
男生的声音越来越低落，直到最后，彻底融进了满教室飘散的灰尘里。
分崩离析......
陆泽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烟头丢在一次性水杯里熄灭。
叹了口气后，轻轻拍了拍裴风的肩膀。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想不想帮你爸一次？”
裴风愣了愣，虽然心中有无数种足够否定这种设想的现实答案。
但他在简单思考几秒后，还是朝着陆泽点了点头。
说出了那个陆泽想要，也最关心的答案。
“我愿意！”
“那就好！”
陆泽抬高了声音。
反手将一张纸塞进了裴风手里。
“回家拿给你爸，里面的内容不要看，在家里找个死角摸黑拿给他，让他不要在室内和人多眼杂的地方看。”
“别问为什么。”
陆泽笑着摸了摸男生的头发。
“好好读你的书，上你的课，大人的事情就让大人来处理。”
“你只需要站出来这一次，就好了。”
男孩把那张纸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陆泽。
“你爸后天去羊城是么？”
裴风点了点头。
“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陆泽撇了撇嘴，脸上有点郁闷，但紧接着就变成了淡然。
从凳子上站起，伸了一个舒适的懒腰。
用只有师生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淡定说道。
“时间紧，其实也没关系......”。
“闲来无事，陆老师给你吹个牛逼.......”。
“你信不信？两天的时间......”
“我能......”
“极限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