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湛的病,是从小就落下的,情感冷漠,无爱,又伴随着轻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说有多严重吧,也不尽然,他不用吃药,也不犯病,他可以正常生活、工作、社交,也可以正常结婚生子。用杨思钧的话说,他有友情,有亲情,不会缺乏情感上的交流,在临床上已经痊愈,他只不过不会爱人而已。大约在六七年前,陆博湛在华大念书的时候,曾经主动提出过治疗,当时为他治疗的心理医生就是杨思钧的导师,所以,杨思钧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治疗的手段有许多,适合陆博湛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比较温和的心理疏导,另一种是比较激烈的经颅刺激疗法。心理疏导他一直都在做,成效不大,那一次,他坚定地选择了后者。经颅刺激疗法是利用一定的时变磁场在脑中诱发电磁场,产生感应电流,来刺激提高大脑细胞的兴奋性,影响代谢和电生理活动。其治疗过程十分痛苦,非人能承受,一般患者在治疗时都会打麻药,而打麻药又会让治疗大打折扣。导师劝说过他多次,但是他十分坚持,不用麻药,直接治疗。当时,杨思钧目睹了整个过程,他不相信那样痛苦的滋味陆博湛还想再经历一次。“阿湛,你上一次做,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大脑已经有了免疫,这一次做,只会比上一次更加痛苦,你确定要做?”
陆博湛没有犹豫,淡笑着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我有把握坚持到底。”
杨思钧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皱眉,试图说服他,“其实真的没必要,你已经痊愈了,我觉得你现在和林深的相处就很好啊。”
提到林深,杨思钧突然眼睛一亮,“难道是因为林深?”
陆博湛没有否认。“你喜欢她?”
这是一个新发现,而且是一个非常好的发现。在好友兼主治医生面前,陆博湛没必要藏着掖着,他如实说道:“我没有像以前那么排斥她,排斥这段畸形的婚姻关系了,有时候想想,跟她在一起生活,应该也不错。至于喜不喜欢的,我不知道,我很想喜欢她,很想跟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杨思钧打断道,喜上眉梢的,说话都更有劲了,“你不要先给这段婚姻下定义,它未必就是畸形的。你们这种结合,和那些相亲结婚的,没什么不同。冒昧问一句,你们同房了吗?”
“没有,我不能……”“为什么不能?你是正常的男人,她是你妻子,结婚这么久了,难道你们一直分房睡?”
“睡一起,单纯睡觉。”
“……”杨思钧有些抓狂,追问一句,“林深长得那么漂亮,你就没点反应?”
陆博湛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杨思钧倒了一杯水给他,“喝口水,缓缓,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
陆博湛照做了,深吸一口气,厚着脸皮说:“有反应,好几次我都差点把她……”“那为什么不?”
真替他着急啊。“我和她之间有协议,只要她协助我拿到小南洲的管理权,我就放她走,爷爷那边我负责搞定。我们要是有了夫妻之实,事情会变复杂,到时候分开了,对她也不好。”
杨思钧细细琢磨着他这些话,感觉他们两口子之间莫名有种CP感,假戏真做,婚后相爱,日久生情,都很适合用在他们这对身上。“你怎么就那么武断你们最后会分开?”
“这世上没有什么关系是绝对靠谱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会自相残杀,更何况是夫妻。婚姻关系,是最不靠谱的关系。”
杨思钧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陆博湛依然饱受着原生家庭的折磨,父母离婚和家族纷争带给他的伤痛,无论过去多久,都会深深地影响着他。“阿湛,你听我的,感情的事很难讲,不要太考虑后果,更应该享受当下。你既然想喜欢林深,那就去喜欢啊,你对她有冲动,那就去做啊,这不比你承受治疗的痛苦来得轻松?”
陆博湛沉默不语,他想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想知道内心富足,不孤单,不寂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阿湛,恕我直言,你刚才的话,我用我的角度去解读就是,你宁愿自己承受非人能承受的痛苦,也不愿伤害她分毫,难道这样的感情就不是爱?”
“爱是不受你控制的,爱是没有原因的,爱更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有多少恩爱的情侣被迫分开依然能各自组成家庭,有多少表面恩爱的夫妻实则彼此毫无感情,爱是这个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别说你不懂了,我也不懂。”
杨思钧看他渐渐动摇了治疗的念头,又建议道:“喜欢她,就追她,就你的条件,我不信她会对你无动于衷。”
“追她?”
“是啊,追到手了,你们就是真正的夫妻,性生活可是婚姻长久稳定的关键,必须得有啊。”
陆博湛似懂非懂,愣愣地点点头,“你的意见,我会考虑。”
这一次从杨思钧那里出来,陆博湛觉得心头那块大石头没那么重了,呼吸顺畅,胸口也没那么压抑了。路过花店,他兴致勃勃地走了进去,订了一束花,留了家里的地址,和林深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