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沐曦画他画的最多的就是就是他的正面肖像了。
这里这么厚的一沓画，除了那唯一的一张，其他几乎全都是侧面、背影和剪影。
而那唯一的一张正面肖像，他却有着滔天的恨意和彻骨的冰冷，似是恨不得要把画前的人立刻给凌迟处死。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会放弃画画？不是我想放弃，而是我不敢画了。”
不敢画，却画了这么多；
害怕，却仍这样一张又一张的描摹着；
他究竟有什么，让沐曦在那般害怕无助的时候也仍要执着于画他？
这样的彻骨的恨意，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看，沐曦当时又是怎样这么一笔又一笔勾勒、一张又一张细细描摹出来的？
可这些年，在刚把沐曦从机场拦回来的那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是他对她恨的极限了，哪里会有画中这样的毫不留情的狠绝和冰冷？
倏忽间，他才意识到——
原来，这些年，不用他动手，沐曦早就这样这样一刀一刀，把她自己给凌迟了；不用他报复，沐曦早就自己为自己画下了这么一个怎么都逃不出的牢笼。
秦墨扬回到秦园已经晚上了，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袁杰已经在秦园等他许久了。
米芮知道袁杰过来的目的，本来她也在一旁，到时候也可以开导劝慰几句。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小幸福的电话后，立即就拿着手机上楼去了。
袁杰看到秦墨扬，拿过一旁的包递过去，“这里面是这段时间查到的所有资料，没有一点隐瞒。”
秦墨扬接了过来，随手放到了一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晚饭端过来，秦墨扬摆了摆手，直接就让撤下去。
袁杰走过去，接过晚餐，把饭菜一个一个在秦墨扬面前摆好。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些资料，怎么今天我真的拿过来你反而不看了？”袁杰边摆着晚餐边问道。
秦墨扬没有回答。
“你看到那些画了？”袁杰又问道。
秦墨扬立即看向袁杰。
袁杰把筷子递过去，“你不用看我，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原来以为左左真的放弃了画画，却怎么也没想到……”
秦墨扬接过袁杰递过来的筷子，却重新把筷子放到了桌子上，“你前几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和陈念？”
“这些画是你小舅子安排运到国内的。我本来是想提前告诉你，可你小舅子不让。我想着反正过几天运到国内你也能看到，这才没说。”
秦墨扬没有再说话。
袁杰在秦墨扬身旁坐下，“你小舅子说，那些画大多都是左左刚离开那两年画的。那时，左左明面上已经放弃了画画，左沐风也严禁左左再碰画笔。
因为每画一次，左左整个人就会崩溃一次，就要重新经历一遍她最害怕的那些事情，可当时，她就像魔怔了一般，越害怕的时候反而越画，尤其是夜半三更的时候。
左沐风说，那段时间，别说画画了，就连那些颜料都能把左左吓得不敢动，但就是这样，左左还是控制不住偷偷去画。当时她不像是要借助那些画发泄情绪，反倒更像是想把自己给彻底逼疯。”
袁杰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张殊交代他的事情，又是说道：“对了，张殊今天带左左出去了，张殊说她跟左左说话的时候左左对她摇头了。”
秦墨扬依旧没有太多的反应。
袁杰离开后，秦墨扬又是在楼下坐了半晌，这才上楼。
沐曦早已睡下了。
秦墨扬坐在床边，看着沐曦，不知看了多久。
然后拿过袁杰给的资料，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灯一直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秦墨扬又像前段时间一样，在沐曦起床后陪沐曦说着各种话，就宛若昨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沐曦，想不想出去玩？公司里的事我都推给尹鑫他们了，这次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出去，去哪里、玩多长时间都可以。”
左沐曦却一直看着秦墨扬有些红肿的眼眶，以及眼下的一抹青色不放。
“你上次不是说，想好好体验一下穷游，这次我们可以体验的时间长一点，你看，我找了这几个地方，看看喜欢哪个？”
说着把准备好的几个地点的资料给左沐曦看着、介绍着。
“你要是都喜欢，我们可以都去。这次我绝对不捣乱，你还是咱家的大掌柜，钱都归你管，我来算账，这次争取不破产。”
左沐曦依旧盯着秦墨扬的眼部。
在秦墨扬继续说着的时候，左沐曦张了张嘴，“墨扬……”
许是长时间没有开过口的缘故，声音有些粗哑。
秦墨扬反应了好几秒，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沐……沐曦，刚刚，刚刚是你在叫我？”
左沐曦终于把目光从秦墨扬眼部收回来，微微垂眸，再次开口，“墨扬，我想……回m国。”
确认沐曦是真的说话了时，不知怎么，秦墨扬突然眼睛有些发酸，但笑容却先一步在他脸上咧了开来。
“好！好好好！我们上次说好要回去，结果订的机票都过期了，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来订机票！”
左沐曦摇头，欲言又止。
看到左沐曦摇头，秦墨扬蹲下来看着左沐曦，“怎么了？”
左沐曦又是摇头，最终还是开口，“我想回去，一个人！”
秦墨扬脸上从刚才就一直挂着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时，他又听到，“墨扬，对不起——”
先前在沐曦昏迷不醒的时候，每当他一试图闭上眼，沐曦昏迷前说的那句话立即就会响彻在他耳边，“墨扬，对不起，我想回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敢去深想。
后来，随着沐曦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由不得他不去想。
在情况最坏的那几天，他甚至想着，只要沐曦能醒过来，能好好的，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要了。
只要沐曦能醒过来，他愿意拿自己的寿命、健康以及所有的一切去交换，即使是沐曦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