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操持后宅本就劳累，这点小事女儿哪敢还让母亲操心。”
“更何况方才母亲才让女儿同大姐姐一同学着料理内务，若是自己的一点私务都理不顺，其他的怕是更加不能了，若是让旁人知晓，还不惹得笑话。”
姜氏没想到戚姮会拿她先前的话来堵她，心中顿时憋闷不已，一口气吐也不是，压也不是。
再看戚姮，杏眸弯弯，笑的人畜无害，怎么看都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若说她是存心违背自己，也得有那个胆量才行。
姜氏在心中冷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怕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好物件儿，拼了命的都想揣在自个儿身边吧！
但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她再出言便有些强迫的意味，倘若传出去，还当真会被人笑话指摘，姜氏当即放下茶盏，脸上的和煦也冷了三分。
“你说的也在理。”
戚娇此时拧着眉，噘着嘴，朝母亲投过去一记不满的眼神。明明说好把那盒子东西都给她的，母亲怎么这么容易就交给戚姮那死丫头了。
姜氏心中本就憋着气，见不知事的女儿此刻还有埋怨她的意思，立马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消停些。
“时辰也不早了，若没旁的事，女儿便不打扰母亲和姐姐休息了。”
戚姮见嫡母嫡姐眼风里都夹着火星，心中不免发笑，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免的引火烧身。
戚姮走后，姜氏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到不是她有多在乎徐家所给的那些东西，好歹她也是伯爵府的出身，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
但向来只要她想，还鲜有什么掌控不了、办不成的，可近来却频频受挫。
如今就连一个小小庶女也敢变着心眼的搪塞她……
姜氏又想起前几日戚姮频繁出入书斋又得了老爷关照一事，心中不免猜想，定是戚姮觉得有了老爷的庇护，便不如从前那般畏惧她这个嫡母了。
连老爷最近也对她格外冷淡……
姜氏越想越气，说道理皆因她至今没有生育嫡子，阮姨娘那狐媚子才会凭着一个庶子被老爷看中，她生的那些小崽子们也才能安稳的在戚府度日数载。只要她一天未能怀上嫡子，她便一天不能像一个正正经经的当家主母，还要整天和一个姨娘明争暗斗。
嫡子……
可她何时才能怀上嫡子，老爷的身子如今那副样子……
姜氏思及便觉得烦闷不已，也不想再听女儿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埋怨什么，等田妈妈返回屋内，让她燃上一支安神的香，便要更衣休息。
次日一早，趁着灼气还未肆虐，姜氏一行人便拜别了徐家往码头赶。
前几日为祸的水贼虽被捉拿归案，但百姓们还是余悸难消，来往均是车马，若无要事鲜少有人愿往江上跑。
徐家为保无虞，派了两艘官船互送，每艘船上光练家子差役便有二十余人，个个装备精良，众人却还是担惊受怕，等到了青州的地界，见到候在岸上的官差，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被水贼杀害的护卫和下人们早在先前便被送回了各自的本家，戚建璋在知道原委后又派管家往每户送了十两银钱算作补偿，虽是天灾人祸，但到底是为了保护他们戚府的人才丢了性命，若是不这样做，他的良心实在难安。
进了自家院门，还没等戚建璋询问两句，姜氏便两眼一黑的晕倒在他怀里，戚娇也抽抽噎噎的哭出声来，直说着这一路的艰辛。
唯独戚姮乖乖的站在后边儿，白皙的小脸上也不见委屈和怯怕。
戚建璋只当这个一向胆小怕事的女儿此番定是被吓出了毛病，也等不得府医挨个儿的诊脉，等下人将姜氏和长女安顿好，又让管家另请了大夫到照水院给戚姮瞧瞧。
元安街刘员外的夫人昨夜里见了红，济世堂当家的大夫早早便被请去坐镇，是以此番请来的是堂里另一位女大夫。
七月大暑，蝉鸣声此起彼伏，天气闷热的紧，身着夏衫的仆妇们正将快被烈日晒奄过去的兰花搬到廊下。戚姮沐浴完毕，让婢女将几扇窗户全都打开，她自己则随便找了本书到院子里消磨时光。
姜氏眼下一病不起，也不管她是装的还是当真病了，终归府里能够太平一阵儿，她也少有的惬意一回。
女大夫被含珠引着入了内院，穿过茂密的绿荫，一抬头便瞧见芭蕉叶下凭栏坐着个姑娘。
水色梨花纹的齐胸襦裙被微风吹得徐徐晃动，一头半干的乌发拢到一边儿，随意披散在脑后，空气中还弥漫着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
不等女大夫猜测身份，含珠脆生生的朝人唤了一声：“姑娘，大夫来了。”
戚姮闻声看去，被刺眼的日光晃眯了眼，那模样像极了被扰了酣睡的猫儿，给清丽绝伦的姿容平添了一份慵懒。
看清来人，戚姮莞尔催促：“快请到屋里去罢，别在日头下站着。”又对含珠道：“冰鉴里头还镇了些梅子汤，你盛些来与大夫解解暑。”
女大夫这才后知后觉，眼前的这位便是她此番需要看诊的病人，她也算见过不少闺阁贵女，但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如珠似玉的人物，见完礼后不免多看了两眼。
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来请她那人口中所说的受惊过度的样子。
含珠将女大夫引进门后便去盛梅子汤，戚姮在桌前的圆凳上落坐。
“请姑娘伸手，老妇替您号脉。”
一盏茶后，女大夫眉头微皱，有些困惑道：“姑娘脉象和缓，不沉不浮，瞧着该是无碍。”
含珠此时已盛了冰凉的梅子汤来，女大夫早被暑热折腾的口干舌燥，也没怎么推迟，道了声谢便接过碗盏，一口气饮了半盏才不好意思的放回桌上。
“无碍便好，还得有劳大夫再替我瞧瞧腿伤。”戚姮道，言罢露出先前受伤的脚踝处。
那伤处已经见好，只是伤口颇深，先前救人时又沾了水，眼下愈合处结了十分显眼的一条长疤，看起来有些狰狞。
女大夫也有个女儿，去岁在夫家生火做饭时，被热油在手背上烫了个拇指大小的疤，一回娘家便缠着她要祛疤的药膏，更何况戚姮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女大夫顿时会意。
“姑娘这伤有些时日了，创面太大，留下疤痕倒也是必然。”
“大夫可有法子除去这疤痕，亦或者使之变的浅上一些？”
女大夫将脉枕收回药箱，有些为难的样子，“姑娘肌肤莹白细嫩，轻微的损伤也会格外显眼，更何况这么重的疤痕。老妇也只能开些活血生肌的药，姑娘每日多涂上几次，过一段时日或许会有所改善，但不瞒姑娘说，只怕是……疗效甚微。”
闻言，戚姮有些失望的默叹了口气。
她自是知道有祛疤神效的药物珍贵无比，寻常难以得见，但还是心存侥幸的想要问一问。没想到才重生回来没多久，就给自己添了这么长的一道伤痕，她平素也是爱美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但转而一想，留下道疤总比丢了命强，此番若不是运气好遇上了李勖的虎贲军，只怕她早已不知被水贼捉去了何处，哪还有命嫌弃疤痕丑陋。
如此一想，便也释怀了不少，随即让人去前院喊个腿脚利索的家丁随大夫回去取药。
含珠送了大夫出门回来，见姑娘又将徐家相赠的那一盒子首饰拿出来摆弄，以为姑娘是当真喜欢的爱不释手，忙想去内室取了铜镜来。
可帘子都还未掀起，便听姑娘冷不防的问了一句，“含珠，我记得你爹好像是在当铺做活计？”
含珠一愣，接忙回道：“婢子的爹确是在宝汇行做工，那宝汇行的掌柜与婢子外祖是同乡，这才同意爹爹在后院做些杂活，姑娘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些来了？”
戚姮往屋外看了一圈儿，此时日头正盛，院子里的下人们大多不见了踪影，招了招手示意含珠凑近一些说话。
“改明儿你把它带给你爹，托他在当铺询询价，若是价格合适，便把余下的都拿出去当了。”
戚姮从盒子里取出一对耳铛放进含珠手里，声音低低的。
含珠大为诧异，却还是将东西收到自个儿袖带里放好，随后小声问道：“姑娘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喜欢啊，女儿家哪有不喜欢钗环首饰的。”
戚姮笑的眉眼弯弯，她说的是实话，若是让她将自个儿妆匣里头的首饰挑拣上几件拿去典当，她还真有些舍不得。但这匣子东西不知在姜氏母女的手里来来回回的把玩过多少次，她觉得恶心，自然不会再留做己用。
“不过你家姑娘我眼下更喜欢实打实的银子，所以你得嘱咐你爹，能多换点银子便多换点儿，可别被人压了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