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掉头朝着威勇侯府的方向而去，李兆严想象着有朝一日含饴弄孙的画面，突然脑中电光一闪。
李兆严睁开双目，不由眉头深锁。
他方才没怎么注意，如今想起，那舆图之上所绘的地界儿可不止员外府那一亩三分地，像是连周围的几处宅邸也一起圈进去了。
他先前刚打听过，那几处宅院如今住着的也算上京有些脸面的人物，且都是老宅，若非圣上恩威并施，谁人愿意搬迁？
明明圣上先前才刚刚示意要将周边的几处宅子一并给了儿子，圣旨都还在他的手里，儿子如何能未卜先知，早早便连舆图都给制好了？
李兆严百思不得其解，但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想想也便抛诸脑后，等到了侯府，兴冲冲的让贴身伺候的下人将他平素惯用的东西再置一套，等儿子的新府修葺好后便给送去。
...
这头，果真如戚姮所料，她才刚刚接手府里中馈不过三日，前前后后已生了几回事端，先是戚娇龇牙咧嘴的前来似要与她掐架，后又有姜氏屋子里的刁奴寻着由头来给她使绊子。
索幸还没待她如何，老管事已替她粉饰太平，父亲早早便发了话，便是戚娇那边再如何不忿，到底不敢当真同父亲作对。
接着这烫手山芋，却又不得不好生对待着，可她是当真对府中中馈没有一点儿兴趣，心里合计，迟早得将这烫手山芋再扔出去才好。
秋雨缠绵，院子里的青石阶上已积了浅浅一层雨水。
戚姮看乏了账册，刚躺回榻上欲小憩一会儿，含珠却从外头进来，低声同她道：“姑娘，姨娘过来了。”
戚姮刚刚阖上的眼眸复又睁开，看了眼窗外被雨水洗的翠绿的芭蕉叶，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扶我起来罢。”
她以往虽不常翻看账册，但所幸东西学得快，这几日又有老管事从旁协助，如今这一摞摞册子倒是难不倒她。
只是这几日翻看账册，戚姮发现了许多对不上的地方，从前姜氏管着中馈时，她和戚娇母女虽行事奢靡，但超出部分也都是从她自己个儿的嫁妆中补贴的，其余花销皆是依照父亲给各院的份例记录在册。
可自从姨娘接手之后，这里头的账目，倒是有几笔大的开销对不上数，戚姮只觉姨娘没那么大的胆量敢在父亲的眼皮子低下中饱私囊，但有父亲中毒之事在先，戚姮如今也不得不怀疑亏空的事是否同姨娘有关。
阮姨娘撑着油纸伞过来，在廊下抖了抖衣裳上的水气，抬眼已见戚姮立在门口朝她浅浅的笑了笑。
青丝及腰，姿态优雅，不似三姐儿那般喜好明亮鲜艳的颜色，虽是一身再素雅不过的罗裙，竟也衬的她如乘风而来的仙子一般。
不知想到了什么，阮姨娘动作一僵，从腋下抽出丝帕压了压鬓边的雨水，这才回了戚姮一个笑脸。
一旁的冯妈妈行了个礼才道：“这几日雨幕不断，姑娘也不方便过来，姨娘想的紧，便想到姑娘的院子里来瞧瞧。”
戚姮嘴角含笑，招呼她们入内，又让含珠将她柜子里收着的点心摆上一些，都是她依着记忆中的食谱让师傅做得，如今在她的点心铺里卖的甚好。
阮姨娘扫了眼案几上花样各异的点心，笑着同戚姮比划道：“听闻这家新开的铺子，点心做的精巧又别致，便是再有钱的人家也得耐着性子下订才能买到，如今你得了你父亲的看中，这屋子里倒都是些好东西，姨娘也算沾了你的光了。”
戚姮知道姨娘误会了，摇摇头状似抱怨道：“除了看不完的账册，操心不完的琐事，倒没见其他好的。这些个点心也是我犯了馋虫，让含珠废了好些功夫从外头买来的，姨娘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多带上一些。”
阮姨娘倒是没有拒绝，揣摩着戚姮的脸色，试探性的比划到：“知道这几日你辛苦，只是你父亲越是看中你，你越得仔细着，若是里头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大可问问为娘。”
戚姮看看姨娘，端起沏好的热茶，送到嘴边顿了片刻，复又放下，斟酌了好一会儿，轻声道：“姨娘今次过来，可是为了账册的事。”
眼下屋子里虽没有外人，阮姨娘见戚姮如此直接了当，还是吃了一惊，转头示意冯妈妈去将房门关上，含珠是戚姮跟前的人，她不好赶人，便只能硬着头皮比划道：“那里头的问题，你都瞧出来了？”
与府里合作多年的商行突然换成了别家，账上好几笔采办的费用也对不上数目，若不是个傻的，一眼便能瞧出里头的猫腻，戚姮原本还想着姨娘不会如此糊涂，如今她亲口问起，一时竟也不知怎么答才好。
见戚姮充满审视的目光瞧着她，阮姨娘有些心慌，但转而眼中便蓄上了泪，捏着帕子的手盖住戚姮的手背，没法子似的叹了口气。
“老爷好不容易给了我脸面，原本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府里的钱财上头动什么手脚，但娘也是没了主意，总不能眼睁睁的见着你舅舅去死。”
戚姮从小到大也就知道一个舅舅，崇遂二十三年的秀才爷，如今在离青州十几里外的渠山县做着启蒙先生，每年年尾皆会过府来探望姨娘。
“舅舅患了重病？”戚姮不解的问，但到底了患了何等恶疾，才得需要姨娘私自挪用七百余两银子。
阮姨娘见戚姮终于问及，抹了抹泪，比划道：“若真是患了重疾也就罢了，你那舅舅你也是知道的，老老实实做了这么多年的教书先生，偏偏在你舅母的撺掇下起了经商的心思。上个月从我这支了五十两银子，硬是要在县里开家成衣铺，我左右就这一个兄长，这些年他也没怎么同我开过口，我自是不忍拒了他。”
“可前些日子，他同我写信，提及遇上了一桩好买卖，说是靠近边境的南陵城里有一布庄，主人家得了时疫，庄里的布料无人敢买，价格开的虽低，却皆是上乘的好料子。你舅舅闻讯心动，特地买好了辟疫的药粉准备从那布庄上采买些料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