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绣躺在马车上，与未婚夫一起回家过中秋节。
身下铺着两层玉米桔杆，一层草席子还有一个破褥子，身上盖着军大衣，带着洗衣粉味儿。
除了玉米桔杆，都是宋家提前准备好带来的。
草席上还是宋凛来时带的两个筐，叠在一起，里面放着两个大南瓜，几把豆角，十几个茄子。这就是林家能给得起的回礼了。
收到的那些东西，家里也不留的，一半要让四哥拿去给来他岳家，接未来四嫂回家过节。另一半，招待未来四嫂用。
马车晃晃悠悠的，林绣抬头看坐在车头上赶车的人，昨天到的时候太阳就快下山，早上又是天不亮就出发，真没细看。
中等的身材，背看着也算宽，身上是的确良的黑外套，崭新的。正面是四个兜的干部款，左上边的兜里还插着一管钢笔，显示他是个文化人。
枣红马，喂得不错，有膘。听说是生产队借的。
马车颠得人难受，胃里直泛酸水。土路上全是车辙，太颠了。
呕……
宋凛听到林绣的呕声，回过头，问她：“难受了？喝口水压压。”
男人的眼里是真实的关心，还带着几分腼腆。这样子，也不呆呀。
一点也不像是傻子。
真是不知道怎么会传出来说他是傻子的话的。
林绣重新打量男人的脸，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细看，他长得其实很不错。可搭一起，就是一副老实的面相。
“嗯，你先把马停一下，我去解个手。”
这时候的男女，便是未婚的夫妻，一起走在路上都不好意思。
林绣说要解手，她没觉得上个厕所有啥不好说的，到是男人脸刷的就红了。
讷讷的转身过去，吁了一声拉停了马，也不回头，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我在这等你。”
林绣下了车，钻到路边玉米地里。她并不是真的要上厕所，只是胃太难受了，想找地方坐一会儿，缓缓。
一大早就出门，颠了几个小时，饿得难受。
“害怕你就喊我……”
远处传来男人的喊声，这是怕她在玉米地里害怕。
缓得差不多，林绣才出了玉米地，男人在马车边上正焦急的往这边看。
三两步走过去，爬上马车，拿出手绢，擦了手。从草垫子底下拿了用罐头瓶装的凉白开，喝了两口。
“走吧，还有多久能到镇上？你饿不饿？”
三李屯在丰收镇，南程林在兴隆镇，虽说都是红星县的，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着一百多里路，马车得走一整天才能到。
半夜就从家里出发，赶太阳落山能到三李屯就是快的。家里只给一人准备了两个玉米饼子当早饭，早吃完了。
这眼看着就中午。这么长时间，就吃了两个玉米饼子，大小伙子，不饿才怪。
“快了。再有十几里就到老粉坊了。”
男人不回头，但有问必答。
老粉坊林绣听过，没来过。
知道这里已经离家六七十里，到红星县城的城郊了。
这地方的粉特别好吃，也因此得名。大哥二哥结婚的时候，席面上的粉条就是林老爹特意到老粉坊镇上买的。可好吃了。
十几里凹凸不平的土路，马车得走半个多小时。这还是到了县郊，路况好的情况呢。
林绣没再说话，实在也是找不到话题。胃又不舒服，干脆躺着算了。
耳朵边除了男人赶马的声音，就是规律的马蹄声，铃铛声，踢达踢达，叮铃叮铃……
奇妙的韵律不知道怎么让人特别的安心，啥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醒过来，是被吵醒的。
镇子还算繁华，男人直接把车赶到了公销社，院子很大，拴着三辆马车，还停着几辆自行车，两个手推车。
进出的人也不少。
五大间的门面，进门地上摆着十几口大缸，都是散装的白酒、醋、酱油、大酱、豆油、荤油、香油这些。靠北墙是柜台，从农具到布匹，再到副食百货无所不包。
当然，品类多，样式少。说白了，日常能用到的，都有。但没啥选择的余地。
副食柜台里，点心除了炉果，还有一种这边叫牛舌头的点心，两个手指宽，巴掌长短，半指厚的蛋糕两面都粘着糖霜，又软又甜。就是太贵了，三毛钱才一两，只能买四五个。
还都得要粮票或是点心票才能买。
水果硬糖、麦乳精、罐头那些是最高档的消费品，更不是她现在能消费得起的。
林绣突然不会了，这种情况，咋办？吃啥？
不吃，饿。
吃吧？刚刚已经翻过了，她兜里只有一毛钱和一毛的粮票，是出发之前娘给的零花钱。
啥也买不起啊。
“算了，太贵，不吃了。咱顶一顶，到家再吃吧？”
林绣脸皮厚，也不尴尬，买不起就不买，转身就出门。
没管宋凛，林绣自己先出门到院子里的水井打水，把罐头瓶灌满，水饱也是饱，再坚持几小时就到三李屯了。
饿不死人，没事。
打完水回到车边，宋凛才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个小纸包和两根大葱。
到了跟前，把纸包递给林绣，道：“别饿着。”
别的就不会说了，红着脸去解马缰绳，给草料袋子里又添了两把草。坐到车头，回头看林绣，等着她上车。
林绣看着手上的纸包，摸着形状应该是蛋糕，有三个。没说什么，默默的上了马车。
出了镇子，打开纸包，果然是三块蛋糕，林绣拿了一个，往前凑，坐到车头的另一边，把蛋糕递给男人：“这个给你。”
宋凛看她一眼，摇头，“我不要。筐里还有茄子，我就着大葱就能吃。你吃吧。”
啊？生茄子就大葱吗？能吃吗？
林绣虎着脸，手没收回，“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话。快点儿。”
这个虎劲儿，吓得男人手里鞭子都掉了，要不是眼疾手快，及时捞回来，就掉地上了。
捞回鞭子，看了看她的脸色，乖巧的把蛋糕接了。
还是拿起大葱。就着蛋糕，把一整棵大葱干掉……
这个吃法哟……
见他乖乖的把蛋糕吃完，林绣眼里这才带了笑，又拿了一个，“不是还有一棵葱嘛，把这个也吃了吧。”
男人想拒绝，林绣一瞪眼睛，秒怂。
剩下最后一个蛋糕，林绣才自己拿了吃。居然格外的香甜，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样。
剩下的路程，一路无话，林绣吃完饭喝完水就躺了，歇着吧，减少消耗，饿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