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穿过田野山间,来到一片荒地,远处零星几间草屋,倒塌的庙宇,甚至中间还有荒废的戏台。
三人打马而过,本是想趁夜色来临去前下一个镇子,却在路过戏台时听见打斗声。
一蓝衣女子双手紧攥峨嵋刺在与六个黑衣人对峙,另一旁两个男子一白衣一灰衣附近也有三人,灰衣男子执剑挡在坐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眼看女子那边已经用峨嵋格挡反刺杀了一人,局势紧张,这边的三人却不动作,仍是凶狠看着,领头一人终于说话:“交出东西!不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衣男子展开折扇轻拂,毫不在意轻声咳嗽:“本公子身上可没有你要的东西…”
舞阳被阿阮护在身前,悄声说话:“那个白衣公子看起来身体不好,像是伤风,怎么还在早春扇扇子?”
阿阮回答:“各人有各人的癖好。”
领头人似有所觉看了这边一眼,三人两马也不避开,定是有武功傍身,再看身后,女子已经把三人都打倒,另外三人也受了伤,体力不支,想不到这女子竟如此厉害,首领做了个手势,黑衣人互相搀扶着退去。八壹中文網
戏台只剩下三人,白衣公子的轮椅也转过来,微笑扫视舞阳几人:“各位,来看戏?”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有些异族人味道,脸色苍白眉间愁色,偏偏唇色艳红,极度不协调,既坐轮椅想必不良于行,中原口音与打扮更添一抹书生弱气。
身旁灰衣侍从目光若鹰隼,臂膀有力,武艺高强,而一旁的女子唯一双细长丹凤眼,眼下鲜红泪痣令人印象深刻,她看向白衣公子问道:“何人想要杀公子?”
看来不是一起。
白衣公子回眸一笑:“还没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潇洒摆手:“顺手为之,不必言谢。我叫江町,不知公子大名?”
白衣公子笑容愈发深邃,拱手一拜:“原来是江盟主千金,怪不得峨嵋刺使得出神入化…”语尾上扬,不知轻蔑还是赞扬,江町显然没有听出。
“…久仰,不知可记得令尊曾在江姑娘小时定下婚约?”
江町尴尬笑道:“家父大名公子也听过…实不相瞒,我此次离家就是为了逃婚…”
白衣公子温和接话:“我就是与江姑娘定下婚约之人,陆行舟。”
众人面色微妙,离家救下未婚夫…
舞阳半掩着嘴说话:“好像哪个“陆”都不能行舟啊…”
在场除了舞阳,皆是耳聪目明,清清楚楚听到这话。
江町可还记得三人来历不明,又为了转移话题,语气不善道:“尔等何人?只知看戏却不帮忙…”
舞阳眨眼,江町的话让他不喜,立刻反唇相讥:“谁知道你们是好人坏人,说不定是这人抢了人家的传家宝物!”
“哪个好人大白天穿夜行衣?”
“现在又不是大白天…”
天□□晚,霞光万丈,陆行舟合上扇子慢慢站起身,扶着身旁人的手臂笑道:“各位有缘相聚此戏台,莫伤和气。”
原来他能站起来…
江町惊讶,黑衣人来时他一直坐在轮椅上,不动如山,现在看来,这个侍从很厉害啊,她瞥向一旁站着的人,面无表情。
舞阳也缓了脸色:“人家实话实说而已~我叫舞阳,今天刚出门游玩到此,这是凌霜。”他拉拉阿阮衣袖,阿阮下马,也把他抱下。
梅傲雪点头:“梅傲雪。”
戏台高两米,骑于马上刚好与坐着的陆行舟平视,可陆行舟艰难走下台阶,推开侍从要来搀扶的手臂,独自蹒跚,明明脸色不好还在强撑。
侍从去抬轮椅,眼看那腿脚颤抖就要摔倒,舞阳左右看看,自己快走两步扶住。
陆行舟也紧握舞阳的手支撑身体,又迅速松开,坐回轮椅。
“舞阳,是个好名字…”陆行舟眯眼笑,喜欢的样子。
“你的也是…”一点都不像刚说人家名字奇怪的人。
舞阳在放开手后,又回到阿阮身边,握紧阿阮的手指:“他的手好凉,人家的手都要被冻掉了~”阿阮笑笑,呵气捂紧他的手。
梅傲雪视线落在相握的手指上,眼睫微垂,侧过脸就看见陆行舟盯着自己,梅傲雪移开几步,站在阿阮另一边。
江町翻身利落跳下戏台,凑近陆行舟的轮椅,“不知陆公子想去何地,可否结伴?”既然已经见了这个未婚夫,人看着也不错,索性放开。
陆行舟却没回答,反而看着梅傲雪问:“梅公子三人想去何处,不妨与我,江姑娘同行?”
梅傲雪又看向舞阳,舞阳没有意见,人多没什么不好,他害羞垂头:“只要有傲雪哥哥,人家都可以呀~”
六人便这样结伴同行。
陆行舟的马车拴在戏台后,侍从陆铭牵来,作为马夫坐在车辕,江町和舞阳被邀请坐入车厢,阿阮和梅傲雪骑马跟在车后。
临走,面向西北的戏台沐浴晚霞下,梅傲雪转身望去,牌匾三个大字:过亭台。
过亭台,庙会时台上唱戏台下过人,左边上联:游哉悠哉,头上生旦净丑,右边下联:演也艳也,脚下士农工商。(后土祠过亭台写)
戏台上下,下者非士农工商,上者可是生旦净丑?
平安镇是个有上万人的大镇子,元宵花灯还亮着,彩色绸带随风飘扬,街边已见摊贩。陆铭驾车停在客栈门前,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
零散几个客人吃着饭,小二甩着帕子过来问:“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陆行舟回道:“几间上房。”
小二遗憾说:“可真不巧,客官们外地来的吧,咱们镇上过几日有个大集会,人多,所以上房只剩三间。”
陆行舟点头,“那就…先把三间上房订下。”陆铭掏出钱袋,付了一大笔。
“好嘞,客官里面请!”
陆行舟对身后江町说:“江姑娘住一间,我与侍从陆铭一间,还有剩下一间三位如何分呢?”
阿阮笑道:“我可以住其他房间,陆公子不必担心。”
“既然这样…今日劳累,先各自回房吧。”陆铭背上陆行舟跟着小二进房,江町打了招呼也进房了,就剩他们三人。
舞阳羞怯开口:“傲雪哥哥,你和我一起住吗?”
梅傲雪冷脸:“今日你不舒服,还是小阳自己住。”
“可是人家今天骑马,腿都破皮了呀~傲雪哥哥是大夫,给小阳看看嘛~”
梅傲雪从包袱里取出伤药,冷淡道:“金疮药,抹上一层即可。”
舞阳嘟嘴,接过药瓶又看向凌霜:“那凌霜和我一起?给人家上药,人家可以暖床~”
梅傲雪打断:“他要和我住一起。”
舞阳不高兴:“傲雪哥哥你和凌霜住一起,都不和人家住…”
阿阮赶紧解释:“他住他的,不关我事,我要为咱们收拾行李,吵着你就不好了。来,我先送你上去。”
舞阳扯扯袖子,还是和阿阮一起上楼。安顿好舞阳,阿阮自行找了小二,要一件普通客房。
刚走进客房,阿阮把行李放在桌上,正要揉揉发酸的肩膀,就听门吱呀一响,梅傲雪进来了。
阿阮转头,蹙眉看向梅傲雪:“你没房间了吗?”
梅傲雪不再笑,静静看着阿阮说道:“我想和你住。”
阿阮指着门:“我不想和你住。”
梅傲雪不听,也拿下行李放在桌上:“我保护你。”
“我是舞姝山庄的人,自然会武功,不劳烦梅公子保护。”他拿起行李就要换一间房,梅傲雪拦住他,“不管你是哪里的人,我都保护你。你睡床我睡榻,而且我会医术,可为你缓解疲劳。”
阿阮眼珠转转,突然问:“上贤?”
梅傲雪看着阿阮的眼睛:“这是你第二次提起这人,你喜欢他?”语气意味不明。
阿阮也看着对方的眼睛,瞳仁乌黑发亮,简直和上贤的一模一样,他说:“你们眼睛很像…”
“是么…”
“他是我仇人,”阿阮眨眼诈他,“不共戴天的那种。”
梅傲雪也看他:“舞阳说你失忆了,怎么还记得这个仇人?”
阿阮眼中不经意闪过慌乱,想不到舞阳连这个都告诉梅傲雪,“就算失忆也会有印象深刻的东西,我就一直记得这个名字。”
梅傲雪放低声音凑近:“记忆深刻也不一定是仇人,或许是爱人…”
阿阮推开他:“仇人爱人与你何干,反正都不是你,干嘛这么关心我?有这时间你陪少爷睡去…”
“…我不喜欢舞阳…”
“我最喜欢舞阳!你给我出去!”
“我字无恙。”
“…你出不出去,不出我出去!”阿阮强硬道,说着拿起包袱就要走。梅傲雪拗不过,只好找小二另外开了一间。
晚膳自是去了客栈大堂吃。陆行舟仍是被陆铭背上背下,也不知白天时为何逞强自己下台阶。几人纷纷落座,舞阳左手坐着陆行舟,右手坐的是阿阮,梅傲雪紧跟着落座,江町就坐在陆行舟左边,陆铭随意坐在空位上。
江町招来小二,点了几个她喜欢的辣菜,转而问陆行舟:“陆公子爱吃什么?”
陆行舟含笑道:“清淡素菜即可。”
江町又问其他人,都表示没意见,便点了满满一桌子,素菜摆在陆行舟面前,辣菜就随意了。
舞阳趁阿阮不注意正准备向椒麻鸡下筷子,却被左边的陆行舟拦住:“舞阳,吃些清淡的。”说着端起小碗盛鸡汤,轻轻搁在舞阳面前。
舞阳失意,用筷子头戳小碗,鸡汤晃来晃去,险些要洒。
阿阮忙阻止,从自己碗里加了一小块去刺鱼肉,说道:“少爷吃鱼,这鱼肉是梅公子亲自去刺的。”
舞阳欢喜对梅傲雪道谢:“傲雪哥哥怎么知道人家爱吃鱼~”
梅傲雪放远自己手边的鱼刺,独自斟酒。
阿阮自己没吃多少,一直注意小少爷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幸好陆行舟面前清淡菜色多,辣菜没有多少,舞阳撇撇嘴,也就放弃了。
饭毕,各自歇息。
阿阮回到房间,愁绪万千,臭道士上贤到底去哪了…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小二趴在桌上打盹,有人偷偷从二楼普通客房踏上木制楼梯去了三楼上房。
门扉叩响三声,里面人打开门迎客。
“主子。”来人单膝跪下,恭敬垂首。
轮椅转动的声音慢慢响起,白衣在黑夜中变得朦胧。
“舞夫人如何?”
“身体无恙。”
“舞阳如何?”
“今日来时突发喘疾,已无碍。”
“…咳…咳…晚间风凉,照料好舞阳。”
“主子也是,多穿些,今日舞阳主子还在说您在早春扇扇子。”
“呵…我不过…闲人一个…既然他觉得怪,我就不扇了…罢了,你回去吧。”
木门吱呀打开,男子从走廊穿过。
阿阮打着哈欠从舞阳房间走出来,转身被提着灯笼映得脸色惨淡的梅傲雪吓了一跳。
他捂着胸口,擦擦溢出的泪水问道:“大半夜的,你出来吓人啊!”
梅傲雪把灯笼放低些,轻声开口:“你为何半夜上来?”
阿阮警惕道:“你不也半夜上来?”
梅傲雪眉心凝成一道褶皱:“我听见你上来。”
“我要照顾我家少爷,自然要来看看他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踢被子。”阿阮抬起下巴:“既然你带了灯笼,就一起下去吧,这里的楼梯不知怎么回事,建得又窄又陡…”
梅傲雪微弯唇角:“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