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子孱弱，安定下来多休息，肝脏虚火旺，平日吃些绿豆，这个就可以，多泡热水，手脚都保持干热，就算天热了也不要吃凉的，我再开些药，身子不舒服再吃，是药三分毒，还是要靠自己。”
齐尚宣点头，“多谢大夫。”可他又看见大夫怀里那个盒子，“这是…”
阿阮把他的手从头上拉下来，捏了掌心，“是诊金，老大夫辛苦来一趟，聊表心意。”
齐尚宣眼中的怀疑淡去，笑着说：“还用幕幕自己的私房钱，我是付不起了吗？”
阿阮也笑，“主子的钱就用到刀刃上吧，这点钱我自己付。”
小灵带着老大夫离开了，阿阮有些失魂落魄。
齐尚宣喋喋不休，“也不知州府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上的，这个地界还要看文家人的脸面！”
“文家很厉害？”
“这般根深蒂固的百世大家族，蛀虫一大堆，撬都撬不动。”
“喔…”阿阮一知半解地点头，齐尚宣瞧他又蔫了，便轻声安慰，“别想太多，本世子也是从阴谋诡计里杀出一片血路的，这点小算计难不住我。”
“我知道，你很厉害。”
齐尚宣把人放平，自己也躺上床揽住对方，“好了，现在你就好好歇息，明天带你出去散散步。”
“好…”
多日来，齐尚宣都习惯了午睡，抱着软乎乎的阿阮一起进入梦乡，是除了夜深人静共同入眠更加惬意的事。
齐尚宣闭上眼睛，呼吸渐渐绵长，阿阮却掀开了眼皮，静静看着眼前人。
上个幻境，他救了自己，这个幻境，再这样还回去，感情、恩情越欠越多，纠纠缠缠几十年，总想要了断，总下不了狠心，老观主当年到底是忍受着多大的心痛，才能把上贤的记忆一一抹除，说到底，还是要怪他自己，闲的没事干嘛去偷心，看，自己的心也丢了吧…
想是这样想，身体却违反意志，阿阮稍微凑近了点，在齐尚宣眼睑下轻轻一吻，睡梦中，齐尚宣嘴角勾起浅笑，下意识把阿阮抱的更紧了些。
既然州府大人都过来了，大小官员纷纷上门，齐尚宣说是带阿阮出去散步，却被各种事务牵绊住手脚，在成堆的公务里脱不开身，阿阮只能和小灵逛一逛花园。
云州还算凉快，树多是一方面，山多是另一方面，这个院子地势挺高的，可以俯瞰云州城一角，阿阮坐在高处凉亭，双目空洞不知在想什么，小灵在一边添热茶。
微风送来花香，裹挟茶香，阳光刚好被亭盖遮挡，落下阴凉。
无名鸟雀扑腾翅膀，发出响声，阿阮怔愣回神，摸了摸手腕，他眼睫眨动，叹气一般说道：“小灵姐姐…”
小灵躬身，“公子。”
“你曾说过不要伤了他的心…”
“公子…”
阿阮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手指，一边戳茶杯，一边戳果盘，“两相取舍，一个是我，一个是世子，我选世子，你选谁？”
小灵跪下来，她知道，话落下去，就没有回圜的余地，“无论哪一个，世子爷都会伤心…”
阿阮戳着茶杯，茶水晃荡，热水混着杯壁流下，“人死了能记几年，我都不记得我爹娘的相貌了…”
“您…您可以告诉世子爷！”
“告诉他干什么？一起受罪？一个死一个活，或者两个一起死，全在小灵姐姐一念之间…”
小灵屏住呼吸，努力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奴婢们去找神医，把全天下的大夫聚集，总有办法的，公子，您、您想想楚公子，楚公子寄来很多信，他那么喜欢您，不会…”
原来楚明秋还曾寄过信来，不过他又不是云幕，寄给谁看…
“小灵姐姐，你一会让我不要辜负世子爷，一会又让我考虑楚大哥，可是我的心就这么大，装不下两个人。几年来没有找到神医，未来就能找到了？快选吧，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你能…守住秘密吗？”
小灵咬牙，一杯茶，一个果盘，在石桌沿摇摇欲坠…
“奴婢选世子爷！奴婢会为公子保守秘密！”
“哗啦！”小灵瞳孔紧缩，茶水在她面前倾泻而下，紧接着杯身摔得四分五裂，热气影影绰绰冒出来，人后知后觉抖了一下，阿阮把小灵扶起身，满意微笑，“尘埃落定，小灵姐姐，我们回去吧。”
她满背后的冷汗，借着阿阮的力道站起，把桌边的果盘往里挪了挪，挪在正中间。
齐尚宣空出个闲暇时间，带着阿阮乔装去了云州有名的大酒楼。
酒楼人声鼎沸，小二吆喝不断，他们直接进了订好的包厢，美食一道道摆上。
齐尚宣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在阿阮的碗里，介绍道：“小幕幕，这是云州特有的野山鸡，肉质比一般的圈养鸡要好，尝一尝。”
阿阮仔细嚼着，果然更加入味，肉质也鲜嫩，“不必特意给我夹，你也吃。”
齐尚宣开心一笑，牛嚼牡丹吃了几口，继续盯着阿阮。
阿阮慢慢吃着菜，隐隐觉着腹侧稍痛，本想借口出去方便，却听见楼下发生争执，齐尚宣打开窗户，向下望，身穿缁衣的小官与酒楼的护卫保镖有些冲突。
小官喊着：“就算你们酒楼幕后老板是文家人，也不能做假账逃税！”
掌柜大摇大摆，趾高气昂，“我们这一家大酒楼会做假账？笑话！一月的净收益都比你们这些小官一辈子赚的多！”
小官色厉内荏，“你们赚得盆满钵满，账面却平的没有几两，缴的税更是少得可怜，还说没做假账？”
掌柜不惧，“说是没做假账就是没做假账，几年都是这样来的，现如今谁给你撑腰想整治了？”他使眼色，护卫就要驱赶小官。
小官挣扎着，“本官、本官一定要上告州府大人！恭亲王世子也来了，他一定会主持公道！”
掌柜抱胸，“州府大人有什么能耐，净想着迁职升官！哪次不是先当了缩头乌龟？恭亲王世子又算得了什么，云州自有文家人做主！”
楼下一片哄笑，看热闹的人聚了起来。
齐尚宣嗤笑一声，关了窗户。
阿阮也忘记了腹痛的事，询问文家，“世子，看来云州是文家人的地盘，轻易动不得。”
齐尚宣摸着下巴，狗皇帝难不成起了掌控云州的心思…
他挑眉，“幕幕想动什么？”
阿阮略含深意勾起唇角，拉长语调，“文…晏…啊…”
齐尚宣眉间轻微皱了一下，又变的漫不经心，“本世子无欲无求，平生所愿皆已实现，就想安安分分和眼前人活到老…”
阿阮稍微偏头躲过齐尚宣的目光，拿起杯子就想要喝上一口…
齐尚宣的手压了上来，“小幕幕，这是我的，虽然本世子不介意与你共用此杯，可你要修身养性，喝不得这烈酒…”
阿阮放了手，转而拿起自己的茶杯灌下，“世子爷，文家在云州势力如此之大，您就不想着改变？”
齐尚宣摊手，“先帝都没做到的事，你让我去做？没这样的道理…”
“那您就放任不管了？”
“若说管，文晏是最好的人选，她是文家人，她爹是文家族长，比我不知死活乱插一脚来得容易…”
“可她在后宫，不能干涉朝政，而且是外嫁女，名不正言不顺…”
齐尚宣不知想到了什么，温柔一笑，“可别小看她，家中就她一个独生女，她爹可是把人教得才高八斗，足以入朝拜相。”
阿阮见到他这幅笑容，哪有不明白，起了坏心思，快速问道：“若是我与文皇后有难世子先救哪一个？”
齐尚宣迅速答：“救阿阮！”
阿阮了然，“噢~”他摔了筷子，起身就走。
齐尚宣还沉浸在脱口而出的名字，来不及拉住阿阮。
小灵跟在阿阮身后，看他走到酒楼隐蔽处躬起了腰，忙要上前去扶，阿阮却摆摆手，示意不用。
阿阮靠着廊柱，其实并没有多疼，与之前差不多，不过是怕自己的表情有变，让齐尚宣怀疑…
酒楼掌柜从另一侧廊下走过，后面几个随从。
“恭亲王世子一来，什么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世子有什么权力。”
随从附和着，“掌柜说得对，在云州，还是得听文家的话…”
不怪掌柜的不以为然，云州是距离姜国最远的一个州府，齐尚宣的战神之名传回来也带有一定的夸大渲染，甚至失真。
那些人走远，渐渐听不到说话声。
他问小灵，“世子爷还没有官职？”
小灵也有些懵，“奴婢一直在公子身边伺候，不清楚…”
没有官职，又被派来云州，带的人也不多，这样在与皇帝的对峙中可是处于劣势…
缓了一会，阿阮就回去了，齐尚宣大大咧咧，闷头吃菜。
阿阮给他倒一杯酒，敬他，“世子爷，你无官无职？”
齐尚宣夹菜的手一顿，无奈叹气，“就算本世子无官无职，也不会让小幕幕受委屈。”
“不，我只是好奇，你每天处理那么多公务，皇帝却不赐给你官职，是否…”
齐尚宣接话，“是否…行事师出无名？甚至犯了欺君之罪？”
阿阮见他心中有数，便不多言。
齐尚宣道：“小幕幕，有名无名并不重要，皇帝想动我，朝中多数不会同意，而不让我进入官场，反对的人就少了一大部分，公务文书都是军营事务，我知晓这方面，皇帝自然物尽其用。”
“文皇后不是想要为您请封亲王吗？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信。”
齐尚宣无所谓一笑，“便是告诉你也无妨，在我回京时，皇帝就说过除非我交出齐家军，否则亲王的位子这辈子也坐不上，文皇后首先考虑的是她的利益，文家的利益，最后才是我，此事足以让皇帝焦头烂额了，所以此次派我来云州也是皇帝的权宜之计。”
想不到他能摸清文晏的心思，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