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带陈夕回家时,她也亲口答应过等结婚后接他同住,现在自己来了,当然是高兴的事儿,唯一遗憾的是娘不在了。但是为了不刺激爹和自己,宋光明对娘的去世以及爹的私自出走都避而不谈,对哥哥的行为也静观其变,不再刻意上心计较,计较再多也无济于事,还让自己难受。偶尔也会想到要是哥哥来领父亲回去,兄弟俩怎么着也要干一架,但现在宋光明慢慢在淡化这种想法,遇到这样的私念时,他都极力地克制,内心无数次地告诫自己要忘却,忘却。但是,宋光明经常这样反而还是出现打架的幻觉,不过这都是在梦中出现的。娘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和哥哥打架的思想,怎么,越是自己克制却偏偏做梦,有时还被梦惊醒。一天,宋光明和爹说了做梦的事儿,爹劝他别再想了,“想多了自己会难受的,医生说了,那是‘脑溢血’。”
可是再怎么劝说,宋光明就是不能把拼命干活和脑溢血完全割裂开,她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这种联系必然会牵涉到哥哥和嫂子。宋光明知道晨起的血压是最高的,这个时候不停地干活,往往出事儿的几率较大。而娘就在此时出事,死时手里还攥着扫帚,已经无法摆脱某种关联和猜测了。但爹的话无非也在企图摆脱哥哥不是凶手,要说凶手的话,只能是过度劳累,再追根求源,无非是哥哥不该走发家致富这条道儿。发家致富难道有错?爹妈帮助儿子搞养殖有错?爹说哥哥搞养殖,家里经济确实好多了,对爹妈都没有虐待,爹打他也是出于一时愤怒,把养殖和娘的死亡强制性地划上了等号。宋光明听了爹的话后,减轻了心理负担,挪开了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但再怎么也不会感谢哥哥,因为,即便家乡实行殡葬改革,母亲去世,也不能不通知弟弟呀,爹丢了也不吭声,这算唱的哪出戏?“孩子,娘不在了爹难受,爹也通宵做梦啊!你们兄弟俩不要闹了,爹不能看着你生气,全世界就你俩最亲啊,知道吧,混球。”
爹劝说宋光明。“爹,我没再想了,想了就气,就做梦,恶梦不断,我难受啊。”
“原谅爹吧,是爹不好,不该来这儿的,让我儿子这么伤心,可爹难受了也没地方说,也没地方去啊,只好想着我儿光明是大学生,文化程度高,会理解爹的心情。”
“爹,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不这样想,还指望我咋想!要是你成天对爹阴着脸,爹就出去到天涯海角流浪,你能高兴?”
“娘不在了,你就舍得离开你儿!还回去放羊?我才不信哩。”
“放个球啊,早卖了,本来是留给你娶媳妇开销用的,却被哥哥要走贴补养殖了。”
“我也没指望再要你钱,以后儿子给你钱花,想吃啥穿啥都随便,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儿,不能犯法。”
“犯你个脑壳,你爹能犯什么法吗?强奸,杀人,放火?越说越扯蛋。”
“嘿嘿嘿,儿子给你开玩笑的,‘有罪改之,无罪加免’嘛。”
“我看呀,你的书都读到屁眼里去啦,净把爹往坏处想。”
“我不提醒你,被人拐跑了咋办?”
“去去,别这样小看老子。你这个地方不跟咱村差不多?大学毕业还指望你能进个大城市,那晓得分到跟咱县差不多大的地方,还这么偏僻,你以为你了不起?”
“爹,你以后一定记住,千万别在孙子孙女面前讲‘老子’什么的,尤其是乡下的那些粗话只能对我说,不能对她们说,对孩子不好,人家幼儿园都这样要求家长的,说讲粗话,就是不文明。”
“我知道,看着她们那么可爱,聪明,我哪舍得讲粗话,都是专捡细的说。”
“不是给你提醒的吗?”
“你老子也不是猪,没那么笨。其实你闺女儿子蛮喜欢我的,毕竟是咱家的血脉呀。尤其那陈良,你看那骨架多像你小时候。不过,有一件事,我没弄明白。”
“啥事?”
宋光明心里咯噔一下,怕他问到孩子的姓。“为啥俩都不姓宋呢。一个姓郑,一个姓陈。姓陈吧是她妈的姓,那姓郑是为啥,你这俩大学生都是弄啥吃的,哪有这样践踏祖宗文化的,要是都这样,岂不乱了套,以后认祖归宗,怎么认,归哪里?”
爹果然问到了这事儿。“这样说,是有点乱啊?”
“宋家祠堂里出现了一个郑姓人士,那你说是过继来的,还是收买的,你有文化,你给爹说道说道。”
宋光明噗嗤笑出了声,“爹,想那么多干啥,反正是你的孙子孙女就行了呗。”
“你说的倒轻巧,可别人不这么想。我看可以叫‘宋陈良’,‘宋郑玥’的,不行吗?”
宋光明问:“爹,好听吗,都是送啊送的,一个好听的名字都给送丢了,难听死了。”
“是不咋好听。你是大学生,未必比爹的水平还差吧,连个名字都起不好。”
“比你差。宋光耀,宋光明,多好呀,我刚开始也想给陈良起个宋光明的,陈夕笑话我,说我一家两个光明,那不是闹笑话吗,后来才想的这个招。”
爹摇摇头,叹气道:“你俩什么都好,小孩子也好,唯独这个名字我略微不满意。弄了半天,咱宋家到你这儿断后了,以后爹咋回村里呀,你给老子说,我的脸往哪儿搁?”
宋光明一听就扯起强调说:“爹,爹,谁断后了,别乱说,好不好。”
“我问你,还能改不?”
“改啥哩,算了吧。反正我不回去了,你以后跟我也不回去了,谁想说,没人知道的。即便知道了,有啥意思,再说了,我的儿子女儿我做主,谁管的着。”
“不去想它啥也没有,想了,就是感觉不美气。”
“唉,跟爹说说话,心里敞阳多了。儿子哪些做的不对,请爹多包涵。”
“包涵哥屁!年纪轻轻的,别老是唉声叹气地,那样就是说明你心里不净。心里不净,就会做梦。”
宋光明默不作声,也不叹气了。“光明,和你哥比,我偏向你。你媳妇和你嫂子比,我更喜欢你媳妇,尤其是她性格好,有教养,好相处,再说你爹也不是那难相处的人。对吧?”
“嗯,还好。反正这样吧,哥就是来接你,你也不走了,以后我给你工作,和大家打成一片后,也会比家里过得自在和充实。就跟着我们吧,你要是实在寂寞,想找个老伴儿,你给我说,儿子帮你找,如何?”
“找什么找,我不找。你让我干点活的,我啥也不想,天天看着孙子孙女,日子蛮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