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峥在第一次看见钟不宣的时候就有一种恐怖的直觉。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蕴含着神秘力量。
一点波动涟漪便会掀起惊涛骇浪。
三党林立争斗多年的局面,因为蒋玉琪的退出,北镇抚司摇摆不定,东林党依靠着内阁而隐隐独大。
他筹谋了二十几年的计划,眼看着就要成功。
可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还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他弱冠了吗。
薛峥眼神有些疯狂。
不得不承认。
这个少年若是他的门中客,他必定全力栽培。
只是可惜了。
可惜他是个太监。
这就注定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你怎么知道是老夫干的?”
钟不宣胳膊肘搭在椅子把手上,双手交叉,翘着二郎腿,眼眸微微挑起,语气平静:“首辅是个聪明人。”
薛峥咧嘴嗤笑,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立马后背拱成虾米又因被绳子捆着不得动弹,最后出了痛苦面具。
“你干爹都得客客气气的喊我一声三朝元老,你是个什么东西!”
薛峥喘着粗气,眼睛红血丝蔓延。
别以为他不知道的这人跟蒋玉琪有关系。
不然一个名不经传的太监如何能一夜之间爬到这个位置上来。
一条狰狞的伤口从他的胸口开始贯穿到大腿根,身上的衣服被抽的破破烂烂,血水凝结在上面硬的发黑。
若不是喊他一声首辅,谁能看得出这老头上早朝的时候还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啧,这么不经夸?”
她抬手遮了口鼻,语气轻蔑:“说说吧,那批军饷到底在哪儿。”
“军饷?”
薛峥疼的浑身打颤,说话声音发虚:“你要军饷就该去找老阉狗。”
“老阉狗死了,军饷自然插上翅膀飞咯……”
薛峥咬着后槽牙,泼在身上的冷水慢慢结冰冻得他神志不清,发起了高烧。
钟不宣勾勾手指头,小番子凑了过来,她薄唇轻启吩咐着:“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是。”
番子领命,转身进了旁边的刑室。
铁链摩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脚步声闷闷的,越来越近。
“吱呀”一声,门开了。
头发花白,精神却还不错的蒋玉琪佝偻着腰背着手踱步走了进来。
头昏脑涨的薛峥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嘴角嗫喏着发出一声吼叫:“老阉狗!”
“你居然还活着……”
“你竟然还活着?”
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死的盯在了蒋玉琪身上。
蒋玉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个老毕登都没死,我会死在你前头?”
“你放心,我还等着去你家吃席勒。”
薛峥:“???!!!”
麻蛋,这个老阉狗居然敢骂他!
还妄想参加他的丧礼!
薛峥气的伤口撕裂,血水崩出,满屋子血腥味。
蒋玉琪见他这样,桀桀一笑,迈着四方步凑了过去。
“呸!”
“离本首辅远点!”
一口唾沫直接啐在了蒋玉琪的脸上,薛峥怒目圆睁。
蒋玉琪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把脸。
手指直接插进了薛峥的伤口里,狠狠一拧。
鲜血汩汩的冒了出来。
薛峥脸色瞬间惨白,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篮球场。
蒋玉琪顺势抄起旁边的木炭塞了进去。
“嘴忒臭。”
“下次再叫板,记得好好看看自己在谁的地盘上。”
蒋玉琪贴着他的脸,巴掌打的啪啪作响。
【绿了芭蕉:阿西,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这疼痛,我都跟着呲牙咧嘴了。】
【仙女味儿的真知棒: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俩都不是什么好鸟。】
【小甜心:得亏小哥哥没跟着来,不然还不得吓得梨花带雨。哭唧唧.jpg】
“吵架归吵架,别动手啊。”
眼看着薛峥都快要被蒋玉琪给气的翻白眼了。
钟不宣适时出声,阻止了蒋玉琪单方面殴打。
“噗嗤”一声,蒋玉琪将手指拔了出来。
血飙出去两米远。
蒋玉琪嫌弃的在他身上将手指蹭干净,这才退到了一旁。
薛峥眼睛灰败,抽搐几下,翻起了白眼。
面色因为高烧泛起了诡异的潮红。
又是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
钟不宣好整以暇的悠悠开口,声音如同地府里催魂的符咒。
“首辅若是真的想晕也不是不行。”
“只要说出那批军饷在哪儿,我就让人直接敲晕你如何?”
薛峥只要犯迷糊,迎接他的就是一瓢凉水,一瓢不行就两瓢。
差点冻成个大冰棍。
蒋玉琪拿起旁边烧得滚红的烙铁:“你个老毕登还妄想污蔑我。”
得亏他被关进诏狱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事实,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到时候角色调换,插他的就该是薛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钱再多都没地方花。
反正他现在吃好喝好,还有地方睡也有狱友一起搓牌,晚年生活也不算太糟糕。
现在还能过来气气这个死老头,对此他已经很满足了。
“那批军饷老子连毛都没见到!”
“再不说,我可就要红烧肥肠了……”
通红的烙铁放入水桶里,水立马达到沸点,一阵白烟漫了上来。
薛峥嚣张了一世,到哪儿都是享人奉承。
如何遭受过这般的皮肉之苦。
一鞭子下去早就魂飞胆裂。
如今又见蒋玉琪不像做假,惶然失色。
他“呜呜”的哀嚎着。
钟不宣屈了屈手指,番子上前将木炭从薛峥嘴里抠了出来。
“我若是……”
薛峥嘴角破裂,混着炭渣子的鲜血流了出来。
“若是说出来,你就必须放了我……”
钟不宣低低笑了两声:“首辅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
薛峥还在挣扎:“反正我都已经这样了,大不了一死,只要我死了,军饷的事你永远别想知道。”
“是吗?”
钟不宣托着下巴,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怒了努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死跟死还是有所区别的。”
“看来你是想尝遍这诏狱里的七十二道刑罚在死了。”
她像是没了兴趣,长腿一撂,撑着椅子站起了身。
“好好招待首辅,可别让他说出一句话来,不然啊,又该跟我讲条件了。”
钟不宣哼笑一声,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薛峥连忙大喊:“不要走,我告诉你!”
钟不宣手搭在门框上,脚步一顿,偏过了头:“敢威胁我就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说罢,门便被关上了,徒留薛峥万念俱灰。
走过昏暗的甬道,一掀帘子,温热的火光簇拥了过来。
魏朔闻声回头,旋即绽放笑颜:“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