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谢希尔这么一说,李局顿时觉得脸疼。周靖光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真把人家周院长当成犯人了?就算是真犯人,也不能不允许家属来探监吧?他这两下子吓唬啥也不懂的小老百姓兴许还有人信,也不看看于十安,谢希尔这都是些什么人,能唬弄得了才怪!不想配合他们办案了还是小事,要是反过来检举他们胡来可就好玩儿了。所以李局现在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人家谢希尔不跟他因为这个事儿翻脸,是给他多大的面子。其实要论级别,李局是属于副部级了,但是人家谢希尔是全国范围内鼎鼎有名的大企业家,她的天创集团更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不管是体系内的,还是体系外的,谁不卖几分薄面给她。周靖光倒好,把人往死里得罪啊这是!李局从来都知道周靖光这小子在自己手底下最好用,脑子活络,心思细腻,洞察力强,业务素质更是没得说,绝对是办案的一把好手。有这么一把锋利的刀在,他这个局长就硬气很多,最起码不用愁全市的破案率上不去。可就是在为人处事方式上,周靖光就跟缺那么一根弦儿似的,太雷厉风行我行我素了。可以说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没有谁是他不敢得罪的。当然,他也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人多么圆滑世故,至少别给他成天惹事儿好吧。而他们这个系统里,往往比平凡人更能接触到社会最黑暗,人性中最邪恶的一面,也非常需要像周靖光这样神畜不惧的血性男儿,可实际上,他们这种人往往走不通仕途这条路,或者在这条路上根本走不远。这就是现实。但是这不代表李局不欣赏和钦佩这一种人,也正是应该把这样血气方刚无畏无惧刚正不阿的汉子留在,才让他在生活和工作中自省自察,在这条路上永葆初心。所以,只要周靖光不是犯原则性的错误,他能护的时候就护了,在这小子身上操的心,真不比自己亲儿子少。而周靖光只是不屑于跟那帮人打花枪,他也不是真就不懂这些所谓的世故,更能体味到李局对他的包容和袒护,所以对这个顶头上司是怀有感恩和敬重之情的,但是男人跟男人之间,谁都不必把这些放到嘴上,你懂我,我也知你,便够了。这次也一样,李局是有点儿生周靖光的气,但是还是义不容辞地想替他兜着。人家谢大总裁虽然看着把姿态放得很低,甚至笑眯眯地请教她,可其实确实在问责啊,人家这是在用软刀子出招,要他跟人家交代呢?“谢总说得是,本来于院长留下来就是协助我们警方办案,哪有不让探视的道理。”
李局也将姿态放得很低,“这事儿应该是周队那边疏忽了,您是不知道刑警队那边的情况,那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让他们遇到的都是难啃的骨头,而且咱们周队本身也不是多么细致的人,哎,让于院长的母亲和爱人担心了,我先代周队向您和于院长的家人赔个不是,您放心,我这就给周队打个电话,让他安排他们见面。”
谢希尔还真没问责李局的意思,她从小受的教育,就对为这个社会除暴安良的公安干警怀着敬意,得了句李局的一句准话儿,也没再多说,又向李局道谢,才挂了电话。李局只觉又一阵儿得脸疼。这叫什么事儿啊!李局马上给周靖光去了电话,接过竟然无人接听。这会儿的周靖光正在全力追捕拜伦。经相关部门查实,拜伦一天前在静安区的一处地铁站出现过。出外勤的警员向地铁站地勤人员了解到,他确实看到过这个落魄的老外,在夜里地铁停运的时段打过地铺。这不是在M国,有个住桥洞,睡地下通道的老外其实有些惹眼。清晨敢早班的乘客,或是因为拜伦那张世界名模的帅气面孔而忍不住多了几分照拂,或是因为他一个老外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困难处境而动了恻隐之心,总有人悄悄的在他的地铺旁放上一个面包,一份热气腾腾的便当,或者也有别有用心的人,想给他介绍“工作”的,因为这样一副好身材,这样一张脸,必定会得那些有钱阔太的欢心。所以拜伦这些天自动屏蔽了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他也过得并不算凄惨。至少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好太多了。他应该庆幸这是在Z国。他甚至想,如果当初不是史密斯救下自己,他真的因为伤了安东尼奥给国际刑警逮捕,他会不会在里面生不如死?只要想到这一层,他对史密斯那点儿怨恨也便放下了。今时今日,到如此境地,他心里仿佛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放下了。就算被Z国警察抓捕归案,就算这一刻就为周莱偿命了,又有何惧?如果说,自己在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么他希望再听听那个男人的声音,哪怕什么都不用说,听他骂自己一句“蠢货”,都是好的。拜伦知道使用任何通讯设备,都有可能被追踪到,但是他还用身上仅有的人民币,在一家二手手机店里买了一部手机,因为店主英语水平有限,他比比划划半天,店主才送给了他一张电话卡。离开那个二手手机店,他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熟练地拨打了史密斯的手机号码,结果是无法接通。他又拨打史密斯家里的电话,竟然无人接听。所以是那个老男人终于也不要他了吧,也是,他现在手上沾了人命,洗不掉了,任谁都会有多远躲多远吧。更何况,他也只是那个老男人的一个玩具。而且,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在那一瞬间,有了这种认知之后,拜伦就连心底里最后那一丝隐隐约约的不舍和遗憾都烟消云散了。他坦然地在手机上敲出了“110”三个数字键……然后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史密斯正在两万尺高空,全力奔赴他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