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就要出发去辰国,总要买点东西。
思及没有逛过街,司钦带上足够的银子,拉着人去街上。
距离近,也没有坐马车,悠悠步行。
陈清允总觉得司钦有些粘人,走路都要牵着走,黏黏腻腻的,一路遭过不少人的目光,哪怕她自诩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想要缩回手,却被紧紧抓住。
司钦:“路上人太多,我怕你走丢了。”
陈清允提醒:“我已经二十多岁。”
司钦一脸坦然的点点头,没发表意见,却也没松手。
陈清允只好随他去了。
夏初时节南方多雨,今日又是阴天,街上不少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都只是过路人。
司钦早有想法,一路牵着人往卖首饰的铺子领,铺子门楼高大,刚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震天的敲锣。
陈清允回头,瞧见官兵正在清道,后面是二马拉的囚车。
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拨开人走过去,直直看着囚车,里头盘腿坐着一个闭着眼的人。
或许是感觉到目光,对方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准确看到苏潜眼中的沉郁与悲愤。
他或许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闭上,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陈清允,像是盯着一个绝世仇敌。
“这不是城主吗?他犯了什么事儿了,怎么被抓起来了?”
“不清楚哇,那官兵一来就封了府,厉害得紧呢,肯定是上头派来的。”
“我三姑姑的四舅舅的姥姥的小儿子在城主府里做事,说是咱们这位城主,给判了那个罪呢!”
“哪个罪啊?”
“jianyin。”
话一出,众人皆惊。
陈清允转头去问司钦:“真的吗?”
司钦沉默一下,似乎在犹豫能不能说。
按照正常理论,他脸上这层皮,好像还没有正式揭下来……
一拳头捶他肩胛:“有什么好犹豫的,快说。”
“……”司钦幽幽看她一眼,“你觉得我知道这事吗?”
你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吗?
“……”陈清允沉默一下,“苏墨云。”
“嗯……嗯?”
陈清允:“早上你没起来的时候,脸皮掉了。”
“……”
司钦欲言又止:“我……”
“没事。”陈清允平静道,“我又给你贴回去了。”
“……”
顿了顿,补充道:“没事将脸皮撕下来透透气,我看你脸都闷白了,近日天气潮湿,小心长霉斑。”
司钦:“……”
司钦再度抹了把脸:“我知道了。”
身边旁听的人默默离远一些。原本看到两个美人还挺高兴,结果好像是两个傻的。
怪可怕的。
“叛国罪不好判。”事情说开,司钦也没有遮掩,道,“傅雪的事情若是说出去,或许会引起恐慌,以及愤恨,太平维持不易,若是要那些老官员知道傅雪的事情,肯定会主张灭口。”
对于一些官员而言,没有什么比维持太平更重要,傅雪的身份就是天然的引线,不管他会不会做什么,都会被看管起来。
陈清允:“我知道。”
傅雪也知道,所以在知道两人身份后,飞速联系了辰国人,打算发展另外一条线。
“jianyin罪……”陈清允念了一下,抬头,“那些受害者……”
司钦点头:“已经尽量联系所有尸体的家人,没有找到的,就随意安葬了。”
陈清允嗯了一声,觉得那些女子太过不幸。
那些人多是手下或者一些有所求的人被献上去的,本就身如浮萍,偏偏落得那样一个结果。
陈清允说:“我讨厌多情花心的男人。”
司钦立刻道:“我也讨厌。”
陈清允看了他一眼。
司钦恨不得举起手来发誓,求生欲爆棚:“我们苏家的人都是很痴情,专情的,你知道的。”
陈清允轻哼一声:“什么你们苏家人都是这样,你们家多的是风流鬼。”当年皇帝宫里可是美女如云呢。
司钦:“我们不是一支的,你看我爹就很专情。”
“言传身教,我受我父亲影响很大。”
陈清允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
她对那位皇帝印象确实很不错,在古代还坚持一夫一妻,妻子死了不改其志,不娶续弦,可谓十分难得。
何况他身份高贵。
虽然有几分不敢多接触人怕被害的侥幸心理,但也确实没有纳妾,没有娶续弦。
至于现在人已经当了皇帝,手握大权,会不会维持志向,那就很难说了。
“父亲宫内仍旧空寂。”司钦突然就明白陈清允在啧什么,立刻解释道,“母亲过世多年,父亲心怀沉痛思念,不肯靠近别的女人。”
“也不会让别的女人取代母亲的位置。”
陈清允说了句公道话:“一直单着也不好。”
“确实不好,我连个兄弟也没有。”
陈清允看他一眼。
司钦伸手握住轻细的手腕,笑的也十分无奈:“天子家事也是国事,我不在朝堂,消息封锁再严,久不见面,以为我重病,那些人难免担忧,因此更加紧张。”
“何况如今后宫空缺,中宫位子惹人垂涎,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父亲膝下只有我一个人,也确实让人心头不安。”
万一自己出了事,未来连个继承国祚的人也没有。
陈清允表示能理解:“你出来太久,确实不好。”
“此间事了,你就回去吧。”
堂堂太子,总跟着自己跑江湖,确实不像话。
司钦立刻紧张的看着她。
陈清允一笑:“我就在江湖,你要是想我,可随时回来看我。”
“那个院子我已经买下了,未来或许会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不过应该不会太久,这里太潮了,天天下雨,蚊虫增多,我不喜欢。”
“我可能会去偏北一点的地方,走到哪里,我会跟你去信,让你得知我的地址。”
如果厌倦了,那就把信断掉,从此朝堂江湖,两不相见。
司钦没有说话。
外面又下起雨来,雨丝细细的,犹如牛毛针线,不打眼看不出来,靠近了才感觉到一阵凉意。
街上行人一下子匆促起来,有人躲雨,有人赶路。
司钦两只手都抓住了陈清允的手,觉察自己力道大,又松了手,改扯袖子,柔软的布料立刻在手中我成一团。
因为身形太过高大,站在近在咫尺的面前,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将人搂在怀里。
附近的人都悄悄瞥来眼神,好奇,新奇,兴奋,惊讶,也有的耳朵一红,匆匆收回目光,嘴里念叨着大庭广众,实在失礼。
司钦听不见,看不见,眼前只有一个人,耳朵像是失聪了,眼神充满惶恐,一下子像是回到那日。
上一秒还开开心心,下一秒就发现人走了,悄无声息,只留下一封信。
“你又要抛下我吗?”明明没哭,声音却有些哽咽,眼里写满了失落与惶恐。
“你又要抛下我吗?”
“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我改。”
“我很快就改,很快的。”司钦紧紧抓着女子的袖子,几乎要将结实柔软的布料扯烂抓破,“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茫然,无助,伤心,失意,痛苦。
陈清允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墨云,他是一国太子,出身尊贵,向来矜贵优雅,如天上仙人,耀眼如天上白日。
他何曾这样狼狈过?像一只被大雨浇透,流离在城市中无处可去的流浪狗,被丢弃,连好不容易找到都藏身之处也滴答漏雨,只好瑟瑟发抖,窝成一团。
“对不起。”陈清允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别这样。”将右手努力拉出来,反而握住他的手,陈清允竟带着几分哀求,“你……别这样。”
她会觉得她好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