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清允一早便去了延华殿，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到了才发现殿中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一身黑色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个子不太高，轮廓有些清瘦，看过来时一双眼睛锐利阴沉，四目相对，感觉像是被某种阴暗的存在盯上。
眉心轻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陈清允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以貌取人。
不过对方肤色黝黑，五官深刻，与辰国本地人拥有很大差距，倒让她想起群居塞外的异族人。
或者是某族少民。
“这是？”陈清允不动声色走过去。
“阿姐。”太子叫了一声，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一只手被斗篷人拿在手里，似乎正在取血，“这是父皇新请来的大夫，尼玛热巴卡……”
念着，目光忽然露出茫然，糟糕，忘记名字了。
“叫我尼玛就好。”尼玛早已经习惯。
陈清允表情奇异。
竟然叫这个名字。
“你好。”陈清允走过去，发现尼玛正在取太子的血，手指上扎了一个芝麻大的伤口，一点点往碗里滴血。
滴血的速度极慢。
“这是……”
“取血。”尼玛声音很低，似乎也很烦恼。
“你要取多少？”
“一碗。”
回答的是太子，此刻精致的脸上一片幽怨，“这也太慢了，还不如直接划破手腕。”
“我会死。”
“你会死。”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话落，抬头对视一眼。
陈清允挑眉：“嗯？”
尼玛解释：“皇上刻意嘱咐伤口要弄小一点。”不然的话就让自己身上多出两倍大的伤口。
陈清允了然，皇上绝对是毒唯级别的，见不得太子有一点点的伤口。
“为什么你会那么说？”尼玛忍不住问道。
陈清允没解释，只是拿起太子的另一只手摊开让他看，食指上仍有一点伤口。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尼玛看的瞳孔地震：“？！”
“什么情况？？！”他不敢置信，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好。
“正常。”陈清允看了一下伤口，发现没感染，给时间会自己痊愈的，就丢下，“先天性免疫力低下，凝血功能障碍，伤口好的慢很正常。”
尼玛欲言又止，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陈清允直觉他有话想说。
尼玛却摇摇头，无声取血。
血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流，该庆幸对方伤口好的慢，没有凝住，否则还要重新戳开伤口，场面一定很残忍。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清允给太子把了一下脉，而后百无聊赖的盯着血珠子逐渐往下滴。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只有血液无声流淌，又滴落的声音。
“你要取他的血做什么？”陈清允忽然出声。
“做研究。”
“用这么多血？”陈清允并不相信。
尼玛没回答，只道：“已经经过陛下允许。”
陈清允啧了一声，后知后觉发现他语气虽然有些硬邦邦的，但口音与本地人还是有很大差距。
皇上这是从哪个地方薅出来的人？
“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从景阳而来，家在大理。”
大理……云南，陈清允目光一定：“苗疆？”
尼玛奇怪看她一眼，纠正道：“是大理。”
陈清允却道：“听说大理盛产蛊师。”
“你倒是知道不少。”尼玛意外看她一眼，思及方才太子叫她阿姐，虽不记得皇上有别的女儿，但觉得应当可信，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我便是来自蛊师世家。”
“不过蛊师传承多传女不传男，所以我会的并不多。”
“已经足够了。”陈清允笑了一下，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刚来时给恪郡王把脉，他身体里便藏着不少虫子，想来是眼前人的手笔。
第一次接触蛊师，难免有些好奇心，问道：“你们蛊师，都是怎么救人的？”
“蛊师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属于自己的蛊虫，种类可按需求培养。”
“救人的……要怎么培养？”
尼玛再次看她一眼，估计是觉得烦，但自己登的也烦，于是耐着性子回答道：“一般病症不重的，可以采取放血治疗，或者佐以中药调理。”
“不过像他这样严重的，肯定不能放血。”
“吃药也不行，起不了什么作用。”尼玛对太子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些了解的，有些遗憾道，“最有效的办法是将蛊虫进入他的身体，盘恒其中，替代那些有病的部位。”
“不过皇上并不同意我的办法。”语气十分遗憾，显然之前一直在打这个主意。
“……”
手指一颤，头一次听说这种治病办法，太子几乎不敢想象虫子进入自己身体的状况，见此深感庆幸道：“还好父皇拒绝了。”
“不然我宁死也不会同意的。”
尼玛不赞同的看他一眼，强调道：“我的虫子很听话的，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太子：“呵呵。”
尼玛于是看向陈清允，试图得到赞同。
陈清允：“……”
笑不出来，陈清允想到那种场景，觉得有点丧病。
真将虫子弄进太子身体，到时候活得是太子还是虫子？
这样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自然是太子殿下。”尼玛很惊讶，不知道为何她会这样想，“那些虫子很听话的，只会帮忙减轻殿下的痛苦，并不会对太子造成什么影响。”
陈清允信他才有鬼：“你之前用过这种办法给别人治病吗？”
尼玛沉默。
“原来只是猜想。”陈清允了然。
感觉自己有被蔑视到，尼玛顿时有些气氛，脸有点热，强调道：“这是很成熟的想法，绝对不会有错的。”
陈清允摇摇头。
蛊虫并非死物，怎能一直待在人体里，何况即便是死物，也不能一直待在身体里，迟早会造成重大影响。
太子又不是骨头有病，是五脏六腑的问题，这些蛊虫难道还能代替五脏六腑的作用？
真能如此，这人早成神了。
“你不要乱来。”怕他真拿太子做实验，陈清允警告一句，“太子身体许多，经不起你折腾。”
尼玛深感不满，冷哼一声。
低头见太子一脸抗拒，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了，顿时感觉很冤枉，很气愤。
想起自己不过是在太子手上扎一下就能惹来皇上暴怒，太子要是因此真怕了自己，皇上绝不会留下自己。
究其原因，全怪那女子，问来问去的。
唯恐再问出什么，立刻驱赶人道：“我这边正忙着呢，现场机密，你还是先出去吧。”
“哦，你不用管我，我就是看看。”陈清允动也不动。
“你看什么！”尼玛有些毛了，“我在医治病人，你一个外人，最好自觉点。”
陈清允：“好的。”
等了又等，见她还是不动，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陈清允也很惊诧。
“我在行医。”尼玛着重强调。
“嗯，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
“不是你谁啊！”尼玛终于有点毛了，“我行医呢，你一直赖在这里干什么？？！”
陈清允看向太子：“介绍一下，我是谁。”
太子配合出声：“大夫，这是我阿姐。”
“你哪来的姐姐？”尼玛终于想起来，皇上就太子一个孩子，太子哪来的姐姐。
“不久前刚认的。”
“……”
“对了。”太子善意的补充道，“她还有另一个身份，也是我的大夫。”
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