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笑容温和无害，黎蔷却陡然沉默下去。
拿不准她会有的态度，黎蔷索性用对方熟悉的人作开头：“是谢小将军让我来的。”
陈清允点头，毫不意外，谢韵之不爱管这种闲事，得知情况必然会叭黎蔷原路推给自己。
黎蔷却以为她是看在谢韵之的面上态度友好，斟酌着继续开口。
像是在心里打过千万遍腹稿，开口难过后，很快就娓娓道来一个故事，以及困境，甚至洋洋洒洒说了许多，但陈清允总结一下，大概只有一句话——救救我。
黎蔷确实是域外异族的小公主，也是其中最好看的一个，因生母是汉族人，长相也偏向汉族的柔和漂亮，结合父族的基因，成功继承那边的长相优点，自小便因长相备受瞩目。
母亲去的早，父亲孩子太多轮不到关心她，她几乎是孤儿生长，从小便没有受过什么关心，只有头上那个姐姐偶尔关心一下她。
但姐姐也是有目的的，以前没发现，现在终于暴露野心。
黎星儿想要当异族十三部的王，但因为势力不足，便想要找帮手，凭空求人不可能，黎蔷这个自小漂亮的妹妹终于有了用处，黎星儿派了一队人看着黎蔷，意图通过她得到景阳的帮助。
想象很好，但现实分外骨感，黎蔷表示自己不想当姐姐跟景阳之间的纽带，不想受姐姐的控制，想摆脱这一切。
但身边人几乎都是黎星儿的人，她犹如被看管的物品，她逃不了，只能被迫一次次做不喜欢的事情。
所以，想要求陈清允帮忙。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陈清允发现自己并没有看出黎蔷的意图，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想要做什么呢？黎蔷一时有些卡壳，像是被为难住。
她想要做什么呢？
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
黎蔷轻声道：“我不想再受我姐姐的控制了。”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想被当做一个物品一样被献上去，还是自己倒贴上去。
“哦。”陈清允看着她，“那你想怎么做呢？”
黎蔷再次被为难住，有些无助的看着她，难道不是正因为不知道怎么做，才来求助的吗？
陈清允摇摇头说：“看来你并不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把事情摊开说。”陈清允随手拿个一个苹果，用力掰开，一分为二，将另一半分给黎蔷。
她咬了一口苹果，慢吞吞的嚼着，脆脆是果肉被牙齿挤压的声音也很清脆。
“你想要摆脱你姐姐的控制，不想要被她当做礼物一样送来送去。”
黎蔷看着她咬苹果：“是。”
陈清允哦了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摆脱她？”
黎蔷自然是想过的：“只要我站的足够高，她就管不到我了。”
陈清允笑起来：“那你觉得你会成功吗？”
黎蔷摇头，自然不会，闷声道：“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谢韵之说你能帮我。”
“我应当是可以帮你的。”陈清允咬着苹果道，“不过首先你要跟我说清楚，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黎蔷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单纯的需要我帮你摆脱你姐姐呢。”陈清允歪头看着她，“还是更深层一些，需要我帮你找好退路。”
她举一个例子：“比如帮你站的更高一些。”
黎蔷眼睛一亮。
陈清允便懂了，心中一叹。
没有直接说自己做不到，陈清允反而问她：“你觉得一个人怎么样，才算站的很高？”
黎蔷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万人跪拜，万人臣服。”
陈清允摇头：“不对，那只是代表一个权利的高峰罢了，但世间并不只有权利。”
黎蔷迟疑的看着她。
陈清允笑了，索性直接摊开说：“如果你想要我帮你找一个站在权利顶端的夫家的话，我做不到。”
她认识的皇帝就两个，一个是现在的公公，是个痴情人，一心一意爱亡妻，绝对不会再娶旁人那种，而她也不想去破坏这种值得被人追思歌颂的爱情。
另一个是未来的傅雪吧，老皇帝身体不好了，他总要站到那个位子上的，傅雪尚年轻，按理说是最好的人选，但傅雪……不行，几乎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陈清允便得到这个结论。
傅雪的权利来的太突然，有太多人对他不服，说不定还有人图谋造反，国母是个好位子，他如果有那个意思，就会与一家权势大的家族联手，并且可能会让出未来的继承权，以图谋对方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辰国已经很乱了，她不想让域外再插进去一脚。
而除了这两个，已经不会再有人比苏墨云身份高了，除非对方话语特别大，或者手中有兵，譬如谢韵之。
但谢韵之不喜欢黎蔷这一款呢。
黎蔷沉默，微微咬唇，表情有些为难，但并不算特别失望。
无亲无故，对方并没有帮自己的义务，何况自己之前还打过苏墨云的主意，换一个心思狭隘的来，估计只会针对自己。
她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了。”黎蔷点点头，“今日，还要多谢太子妃招待。”
她起身，有要走的意思。
陈清允有些惊讶：“你要走了吗？”
黎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求助失败，不该赶紧走人回去想法子吗？
陈清允冲她摇摇头，而后示意她坐下：“你先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难道还有转机？心中一动，黎蔷身体比脑子快，快速坐下。
陈清允半个苹果已经吃完了，随手将果核丢进渣斗，说：“我刚刚已经说了，皇帝只是站在权利的顶端，但世间并非只有权利这一种东西。”
“同理，你也并非男人不可。”
黎蔷满眼茫然：“啊？”
陈清允几乎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只想着要靠男人，男人有什么好靠的，天底下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了，不是吗？”
“可我……”黎蔷有些无措，“可我是女子啊，我怎么……”
“你是女子就能只靠男人吗？”陈清允打断她的话。
黎蔷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
陈清允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理论对于一个思想偏传统的女子而言确实有些跳脱，她换了个说法，开始找例子：“就拿你爹来说吧，你爹有多少个妃子？”
“不清楚。”黎蔷摇头，“不过少说也有几十个吧。”
强调道：“我们草原上没有妃子一说，只有王后的，父亲只有一个王后。”
“哦，我是问他有多少美人。”
“几十个吧。”黎蔷也不太清楚这些，只知道很多，毕竟她光兄弟姐妹都快记不来了。
陈清允：“这些美人里，有丑人吗？”
“自然是没有。”黎蔷道，“能被父王收进帐子里的，除了自荐的，全是有名的美人。”
陈清允说：“你也是个美人呢。”
黎蔷发现自己好像理解她的意思了。
陈清允继续问：“那些美人们，可有善终者？”
黎蔷想到自己之前所见过的那些下场落魄的过气美人，一阵沉默。
自然是没有的。
能善终的，大概只有王后。
陈清允继续问道：“你觉得，你比起那些美人，优秀多少？”
黎蔷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闪烁，自己虽漂亮，但绝对不是天下第一，她见过那些美人，五一不是世间少有，十足惊艳的。
“那你凭什么认为，你会得到比她们更好的下场？”这话像是一把细刀，直直插进黎蔷心中，让她猛的瞪大眼睛。
“我……”
陈清允眼神温柔：“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你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