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允出来的时候，秦将军仍旧站在外面，他个子很高，站在门口，莫名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但真走近了，却觉得他身上似乎缠绕着淡淡的寂寥。
“秦将军。”陈清允叫了一声。
秦将军立刻回神看过来。
“要进去看看她吗？”
“要。”下意识点头，秦将军进去看人，确认人是单纯的睡着了，瞄了一眼那细如牛毛的长针，表情有些复杂，等出来，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门房早有预料，立刻道：“陈大夫是担心那两个老兵，这是去看他们去了。”
“不用盯着这里？”
“不用。”已经来了好几次，门房早已经熟悉规律，“过一刻钟的时间，陈大夫自己会回来的。”
便是不回，他们这些一直注意着时间的人也会将人叫回来。
当然，一般用不上他们就是了。
“我知道了。”点点头，秦将军朝别院走去。
他也很好奇她是怎么给那两个士兵医治的。
关外并不太平，私下下斗争不断，即便是他手下的兵，也偶有受伤死人，一些人能治，一些人却敷了药也没有用，只能听天由命。
因为这莫名的病，他们这死了不少兵，私下里都有传言是杀太多人，遭了报应。
可轮起报应，他自己杀得人更多，也没见报应寻到自己。
想着，他也将此话问出来。
“没想到将军也信这个。”陈清允有些惊讶，火速给两个士兵换了药，确认伤口是在好转之后，就放下心来。
“陈大夫不信吗？”秦将军下意识反问。
陈清允听了就觉得这人可能有点杠精在身上的，也不在意，只回道：“我是大夫，只信自己，不信苍天。”
“非要说的话……”陈清允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战争是很难分对错的，只是大家立场不一样，而那些士兵不过靠信念拼杀罢了，他们是最无辜的人，为何报应只是会寻到他们呢？”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秦将军惊讶的看着她。
“战争是不分对错，只分立场的吗？”他轻声。
“你认为呢？”陈清允拎起医药箱，站起身子，抬头看他。
秦将军道：“我只知道我杀了不少人。”
陈清允点头：“但你也保护了不少人。”
秦将军没有说话。
陈清允却说起别的：“我来这里也有几日了，见过不少人，这里的百姓虽然大部分过的比较穷酸，但也只是穷，并不惊慌仓皇，我觉得这里有秦将军很大一部分功劳。”
“或许吧。”秦将军露出复杂的表情，似乎有些难以言喻，最终又闭上嘴巴。
“会有人记得你的功绩。”
秦将军沉默不语，他其实已经不在乎这些，此生已经过了一半，孩子已经长成，他也觉得这时候要是让他去死，他也没有怨言的。
只是有些放不下妻子，妻子并非凉州人，千里迢迢从繁华之地跑到这里，陪他受苦，身子一日不日一日，年年受病魔缠身之苦，他十分愧疚，却没有法子。
有些时候，也会想着就这样让她去了也好，起码不用受苦了，但又很舍不得。
万一呢，万一有转机呢。
现在想来，他不是没有得到报应的，只是命太硬了，报应便应在了身边人身上。
现在终于迎来转机。
“你治好了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看过那两个兵的伤口与身体状态，秦将军已经彻底承认陈清允的医术。
“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陈清允眼神微闪。
“前提是我能做得到。”
“这个界限也太模糊了。”陈清允撇撇嘴。
“你想借我做什么？”秦将军瞬间警觉起来。
“没什么，过两日还请将军带我一起去参加宴会。”顿了顿，“如果要送礼的话，我们两个一起……”
她到底要不要再另买一份？好舍不得。
“我帮你出了。”听明白她话中意思，秦将军嘴角微抽，有些无语，更多则是不理解。
他以为她去那里是想上前结交刺史，但这一副礼物都不想出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要结交的样子。
“多谢秦将军。”陈清允蹲守十分感激，她是真的很不想给郭四送礼物。
非要送的话，就送他一套牢狱大礼包吧，一是流放，二是直接斩首，惊喜拆盲盒二选一，也不知道郭四会喜欢哪一个。
——
回到院子，陈清允一眼就看到在屋门口坐着，捧着瓜吃的正欢的江琛。
不知道是不是很饿，他动作十分凶狠，不像是在吃瓜，倒想是野兽在撕咬食物。
凶残至极。
“太……夫人。”看到她回来，江琛瞬间冷静下来，理智回归。
“事情进行的不顺利？”看到旁边还有没切开的瓜，陈清允蹲下，拿了刀子，捞了一个瓜切开，而后用刀子捥了一块果肉，慢条斯理的送入口舌。
江琛脸色难看的点点头。
何止是不顺利，简直是非常不顺利。
江琛恼怒道：“那个谢长风简直就是个地头蛇，还是非常恶劣那种，只是因为我不答应他的条件，便联合本地商贩，不与我们做生意，甚至想搞垮我们，实在是过分至极！”
陈清允敏锐：“地头蛇？”
不等江琛解释就恍然道：“确实是地头蛇，这里确实是他的地盘，多年经营，不知道暗地里发展了多少了力量，何况又与刺史府沾亲带故，光身份就令人不敢招惹。”
江琛狠狠点头。
“不过你又不做生意，这么愤怒做什么？”他们过来又不是做生意的。
江琛：“……”
“好像是这样。”他一脸恍然。
“不对！”江琛恼怒道，“虽然我不做生意，但他行为太过分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完全就是凉州的土皇帝！”
“为了过路商者考虑，我觉得这个人必须除掉！”江琛一脸正经。
陈清允看他一眼：“他做了什么，将你惹怒了？”
竟然想着直接将人按死。
江琛一脸正经：“属下这是为我们国家的商贸考虑，为了那些无辜的过路商人考虑！”
“他这个样子，我们只是路过，并没有与他有利益冲突，只是不顺他的意，他就想摁死我们，那那些来做生意的商人，与他有利益冲突，岂不是更得罪他？”
“也不知道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有多少呢！”
“这么严重？”陈清允有些惊讶。
江琛重重点头。
陈清允蹙眉：“那确实需要注意一下他。”
江琛再次点头。
“他对你提了什么要求？”陈清允忽然问了一句。
“……”江琛面色微变，眼里闪过阴翳，张了张口，还是没说。
陈清允：“我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好值得隐瞒的。”
“不是隐瞒。”江琛沉声道，“就是怕这些脏话说出来脏了您的耳朵。”
这话听着可真别扭啊，陈清允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别了，我听过过分的话，可比你想象的多了去了，谢长风这样的，完全就是小儿科。”
“当真？”江琛不太相信。
陈清允点头。
但江琛仍是十分谨慎：“我说出来，您可不要生气。”
“你说。”
江琛：“谢长风说，他缺个妹子，想收您为干妹子。”
陈清允表情一顿：“用来送给郭四的妹子？”
江琛一脸唏嘘的点头，觉得谢长风活不了了，不管是死在谁手上。
下一刻，啪的一声，陈清允手中的甜瓜碎的稀巴烂。
“胆子这么大，让他来找我商量。”掏出帕子擦拭手上黏腻的汁水，陈清允笑的十分温和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