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读太累，陈清允招手，让江琛过来：“读给他听。”
江琛一脸茫然，打开纸看了几眼，脸色大变：“这……”
陈清允轻轻颔首。
一旁的郭刺史也是一脸茫然，不懂他们在搞什么机锋，但等江琛开始念的时候，他脸色也是大变：“你……”
陈清允抬手，示意他噤声。
郭刺史脸色很不好看，隐隐有些焦急，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又平静下来，像是已经放弃。
一刻钟后，江琛念完。
一室寂静。
“你们想做什么？”郭刺史出声，打破寂静。
陈清允回答：“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我给你。”
郭刺史惨笑一声，这哪是证据，简直是将他老底都扒了个干净。
“是谁背叛了我？”
陈清允没回答，而是对他道：“最后的时间了，劝你吃好一点，吃饱好上路。”
郭刺史沉默。
等陈清允转身要回去的时候，才哑然出声：“联系异族人，只为商贸，我并无背叛景阳的念头。”
他继续道：“将盐价高价卖给异族，你们应该看得出我的决心，我若真心亲近异族人，不会给出这么高的价钱。”
“这些话你不该跟我说。”陈清允微微转身，竹伞下一片阴影，打出一片清凉意，“若陛下信你，凉州百姓信你，你便无罪。”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嘲讽一句：“景阳之大，除凉州百姓外，几乎所有百姓都吃上了新盐，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郭刺史不说话，他真心觉得自己错不至此。
“你以为只有我贪吗？”郭刺史哂笑一声，“太子妃，娘娘，您去查查朝上那些大人们，你查查那些光风霁月，清正廉洁的大人们，查查他们私底下是不是跟表面上言行一致，清正廉洁。”
“恐怕你要失望的。”郭刺史说，“这世上无人不贪，只是我没有后台，是软柿子，适合被杀鸡儆猴罢了。”
“你仍不知悔改。”陈清允看着他。
“我不觉得我有错。”郭刺史，“我治下百姓虽不算安居乐业，但也不算穷困，我虽贪财，但那些钱财，最终还不是落到百姓身上？”
“娘娘，您一心治我，可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怎么做？”
他哭道：“凉州苦寒，陛下想不起我们这边陲之地，朝中大臣也想不起，户部尚书更想不起，年年军饷都缺失，县衙发饷银的钱都没有，我不贪怎么办？”
“难道我就要放那些人不管吗？”
“那些官兵，吃饭要钱，受伤要钱，打仗更要钱，马贼扰民，屡禁不止，朝廷不拨款，我们只能自己去凑。”
“娘娘——”郭刺史大哭道，“臣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求娘娘体谅臣，体谅一下凉州百姓吧！！”
陈清允彻底转身，静静看着他，伞微微倾斜，阴影半遮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郭刺史也不抬眼看，只是苦，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胖子，苦的像个孩子，涕泗横流。
换做一个心软的人，此刻怕是已经松口了，陈清允有些嘲讽的想。
“我能理解凉州百姓过的苦。”陈清允慢腾腾开口。
郭刺史哭的哼哧狼狈，闻言心中一喜。
“凉州刺史，本也不是什么休闲的清差。”
郭刺史恨不得疯狂点头。
陈清允：“养兵确实很费钱，要不然国库也不会年年空虚。”
郭刺史觉得她话好像有点歪，但听起来有道理。
“但你不苦。”陈清允摇摇头，蹲下身子，眼睛看着他，似乎要研究他的表情，“郭刺史，你觉得你很苦吗？”
郭刺史心中没来由一虚，也没敢点头，只是哭的很大声。
陈清允声音不高，却直直传进他的耳朵：“郭刺史，郭季，你不苦。”
陈清允冷眼看着他：“你若苦，全天下就没有几个幸福的人了。”
“不是，我……”郭刺史觉得她太过高看自己，也太过低看自己，他只是敛财而已，但比他敛财更严重的官员不是没有，甚至多的是。
只是他比较倒霉而已，要不然也不会被发配来凉州。
他还想辩解，哭的断断续续，好像是戏台子上演戏的，情不真，声也不真。
“郭刺史。”陈清允打断他的话，“昨夜我从贵府拿了一幅我夫君的画，说起来还未感谢您。”
郭刺史表情僵住。
陈清允却已经转身走了。
眼看那身影越走越远，郭刺史惨叫一声，飞快抹了把脸，往库房里跑。
郭业给吓了一跳，下意识跟上：“叔叔你去哪，你别跑，你身子虚，不宜跑动的！！”
郭刺史充耳不闻，跑到私库门口，发现门被锁着，却也不放心。
摸了摸，身上空空荡荡，除了肉什么也没有，正巧郭业赶来，他一把拉住：“管家呢，快叫管家过来，把本官的钥匙拿来。”
管家从后头吃力的跑过来。
“跑什么。”一个石子从上头砸下来，正好落在郭刺史脚边，抬头，只见屋顶上面不知何时蹲了一个青年人。
副将：“我们太子妃说了，这里的东西都缴了，她已经写了信标明情况寄给朝廷，这些都已经是朝廷的东西了，你们就别想了。”
“至于你，郭刺史。”副将表情怪异，“你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有心在意这些钱财？”
郭刺史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郭业吓了一大跳。
副将也吓了一大跳。
“你别碰瓷啊！”副将在跳下的边缘跃跃欲试，“我根本就没砸到你，你晕什么。”
“喂，不会是气晕了吧？！”
郭业：“你闭嘴！！”
又喊道：“叫大夫，快叫大夫！”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副将撇撇嘴，看他们走远，招手让人盯着库房，不许人过来。
“明天太子妃就该带人来抄家了，这里的东西都已经记录在册，你们可看好了，一个都不能丢，也不许人靠近。”
“少了一个，我拿你们是问。”
而后背着手去看郭刺史，倒也不是担心，就是怕他真的死了，到时候被朝廷那群官员知道了，肯定是一番口诛笔伐。
虽然好像跟自己没有关系，但看看热闹还是够的。
——
刺史府养的是有大夫的，已经提着药箱过去，听脉听了半天，脸色不变，脸上却凝了许多汗珠子。
“叔叔到底怎么了？”郭业忍不住问道，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人……”大夫一脸为难。
郭业：“你照实话说就是，我不会怪罪你。”
大夫就实话说了：“大人本就体质虚弱，又暑气入体，偏又吃了许多寒凉之物，加之气急攻心，种种交集之下……”
大夫：“大人情况不太好了。”
“怎么个不太好了？”郭业脸上一片空白。
大夫很想直接开口让他们准备后事，但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青年，心里忍不住叹口气，换了个说法：“我医术不精，少爷不若找别的大夫来给大人看看。”
郭业：“找谁？济世堂的大夫？”
他转身就跑。
大夫心中不抱希望，却也没拦着，万一真的可行呢？
然而郭业却在门口被拦下，他出不去，只好抱着守卫哭，哭的稀里哗啦特别凄惨，守卫一脸尴尬，很想将他扒拉下去。
救命，快松手。
“你……”守卫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怀疑他是故意想要自己的命。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