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相府。
作为一国执宰，林锐阳的睡眠时间一直都很短。
光是国内六州七十二县的各种公务就足够他忙活大半天了。
更何况朝中还有不少反对党，一旦松懈下来，他的内心就会极度不安。
自从他扶持武三通继位以后，大权独揽的野心便暴露无遗。
不仅逼迫皇帝放权，还打压皇党排除异己。
如今朝中几乎成了林锐阳的一言堂。
除了少数一些长公主派的大臣和中立派，其余皆是他的爪牙。
至于皇帝…
武三通登基之后也曾动过整顿朝纲的想法。
却都被林锐阳接连挫败，从此失了志气，此后便一心只想当个安乐帝王，连朝会也很少参加。
若非如此，那些本有意保皇权的大臣，也不会无奈投到宰相门下。
铎铎…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室内的烛光照映出窗纸上一圈人影。
“进来。”
林锐阳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直起背脊。
房门打开，走进一个身穿文士长袍的男子。
“相爷。”
“文先生还未睡呢？”
“属下刚等到一些消息，想着赶紧来禀报相爷。”
“辛苦了，坐下说。”
林锐阳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年逾耳顺，精力已经大不如前。
最看重的独子又刚刚过世，这一噩耗差点击垮了他。
若不是还有个孙儿，恐怕连林锐阳自己都不知道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相爷，东城卫曹无意曹都尉已愿弃暗投明，为相爷所用。”
“东城卫…曹无意一向喜欢装糊涂，这次是怎么想通了？”
林锐阳脸上平淡如水，慢悠悠地说着，仿佛并不在意区区一个都尉。
不过凤京十二卫统共六万兵马，一个统领五千人的都尉在一国宰相面前，确实差些意思。
“还是相爷神机妙算，将云岚宗的承诺有意无意地散出去，有了韩仙师的支持，这凤京的风向变得很快。”
“如今十二卫里，加上曹都尉的东城卫，已经有六卫都在相爷的手中。”
“无论相爷想做什么，时机都已经成熟。”
文山志得意满地说着，浑然没注意到林锐阳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
“仙师？”
这两字隐约有些咬牙切齿了。
“正是这仙师二字！害得吾儿早早死于不惑之年！”
怒极的低吼顿时将沉浸在幻想中的文山惊醒，噤若寒蝉地站着，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他刚还想着相爷若登上皇位，自己怎么也能捞个六部九寺的位置。
差点忘了近来可不是相爷心情好的时日…
书房的气氛霎时陷入了冰点。
只有林锐阳的脸颊时而抽动两下，显示着他难以平静的心情。
过得许久，文山才听到一声重重的呼气声。
“文先生还有何事要说？”
林锐阳终究是凭借着强大的内心力量冷静了下来。
逝者已逝，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为孙儿安排好一切。
“回禀相爷…长乐宫新近生产的旗袍，还有那些冰块的创造者，属下具已查清，都是那名新上任的总管太监所作。”
“不过此人旬日前已经被贬斥到了城外囚玉山庄，整日在山野间伐木耕田，还请相爷明示，是否要接触一番？”
从美梦中被打醒的文山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个相府幕僚应有的模样。
“不必了，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太监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林锐阳嗤之以鼻地说道。
文人…
怎会看上一个太监。
裤裆里都没二两货的东西。
“程弃疾的万骑军接触如何？有几人愿意投陈？”
“万骑军中皆是大将军亲信，渗透难度极大，尚未有太大的进展…”
“那便用心去办，不要将心力用在一个太监身上。”
“是是！属下明白！”
文山连连点头，随后躬身行礼告退。
书房内，林锐阳此时也无心再办公。
他起身走出了房门，领着一个拎灯笼的家丁缓步走向上客堂。
这是相府接待客人的最高待遇。
便是皇帝亲来，也没有再高的礼节了。
此刻，偌大的上客堂里只住着一位客人。
正是来自云岚宗的使者，韩非语。
行至门外，林锐阳忽有所感，挥挥手打发了家丁。
随后他的眼前突然闪烁一道紫光，下一刻，一名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陡然出现在他面前。
“伯父找我有事？”
“打扰韩公子休息了。”
林锐阳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的宰相，面对名门大派的仙家弟子也能保持不卑不亢。
“无妨，我与圣钧感情深厚，伯父不必与我客套。”
韩非语所说的便是被灵气充爆的倒霉蛋，林圣钧。
再次听到儿子的名字，林锐阳的情绪倒是稳定多了。
“伯父可是考虑好了？”
“嗯…老夫想好了，请韩公子传书云岚宗，派出宗内高手为老夫除掉火凤冰凰。”
林锐阳表情凌冽。
下定决心行篡位之事，他不由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情绪，恍若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可以，但门内适逢大事发生，掌门派出人手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
“毕竟火凤冰凰并非寻常灵兽，非元婴境奈何不得。”
韩非语闻言，略微蹙了下眉便满口答应。
“老夫可以等。”
篡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虽然林锐阳掌握了超半数的朝臣，如今更是连凤京的护卫军也有了一半在手。
但武家到底还是正统，天下人都只知道武家统治了这片土地二百多年。
所以一旦起事，除了解决掉那两只灵兽外。
还要以正当的理由罢免皇帝。
此后再改立一个新帝，过得一年逼新帝退位，禅让皇位即可。
如今天下大旱，民间对武三通的怨念已是极大。
所以民心可用，弄武三通下台问题不大。
只要摆平各地勤王的兵马就行。
难点在于皇帝下台后，武家不能再有足以统治大周天下的人物。
否则弄个强人上去励志图新，岂不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这样一来，得到过火凤冰凰承认的长公主武玥…
可以说就是挡在林锐阳面前唯一、也是最大的阻碍。
只是想扳倒长公主同样不是那么简单。
朝中公主党的大臣虽然不多，占据的位置却都很关键。
如辅国大将军程弃疾，光是万骑军在手，就已经是公主党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其余如刑部尚书郭开复，军器监李茂雨等，手中都有一定的实权。
更何况林锐阳可不想沾上一个迫害长公主的名头。
“伯父，第一个承诺已经许下了，可还有事需要小侄帮忙？”
韩非语见他表情变换，久久不语，开口询问道。
“确实还有一件事需要贤侄相助…”
“伯父尽管开口。”
“老夫需借刀…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