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二楼，依然没有人。
林溪没办法，只能一楼一楼地继续往上找。
整幢文楼是七层的塔式建筑，从下往上由大到小。
越往上地方越小，也越好找。
到得六楼，基本上走几步就能看完整层楼的全貌。
最后他还是踏上了上七楼的楼梯。
“有人…”
林溪的问话戛然而止。
七楼与下面六楼不同，空荡荡地一排书架都没有摆起来。
于是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边，那专心致志阅读手中书籍的女子。
女子穿着蓝白色的书生大袖袍，乌黑浓密的长发用发髻高高扎起。
她的五官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但似乎眼里只容得下这书中内容。
阳光像金线般暖暖地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一切宁静而和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句诗蓦然涌上心头。
林溪当即觉得，这句诗写得就是眼前这个人。
好在是个女子…
他庆幸地吁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武家六姐妹，这颜值还真特么地能打。
尤其是甲贵人穿上了男子衣袍，别有一番风味。
卧槽…
什么歪心思！
他舔了舔嘴唇，抬步走上楼板。
“甲贵人。”
“……”
“甲贵人？”
“……”
“甲贵人！！”
“……”
一连三声，对方毫无反应。
看着她沉浸于书中，时而微蹙的眉头，林溪总算明白为什么喊了七层楼都没人理他了。
这人看起书来，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也难怪齐少云不把她当嫌疑人。
这样的人，哪有空跑去杀人挖心啊…
“武曌…”
他又温和地呼唤了一遍。
这一声终于起了作用。
女子循着声音的方向侧过头来，茫然地看着林溪。
“你找我？”
“我是林溪，长乐宫的人，长公主派我来寻你。”
“哦…”
武曌从茫然中清醒过来，淡淡地应了声。
似乎一时还没转过弯，她又坐了会，才再一次抬起头。
“你就是她说的懂王。”
“咳咳…略懂略懂…”
林溪没想到武玥连这随口胡扯的名头都传了过来，多少有些汗颜。
至少量子力学、光刻机什么的肯定是不懂的…
“我写了封信问她一个问题，她回信来，说是会派个人来给我解答…”
说话间，武曌动作和缓地在书页上翻折一角，随即把书放在窗台上，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武玥可曾转述我的问题？”
“长公主没说，她只说你遇到些情况，就让我过来了。”
“嗯……既然如此，我先随便考你几个问题吧。”
“尽管问吧。”
林溪大气地拍拍胸膛。
“圣人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何解？”
“意思是圣人说，被我杀死的人就像这河里的水一样流淌不绝，日夜不停。”
“啊？”
一直保持着优雅知性的武曌闻言，错愕地转头看着林溪，试图从表情上判断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所有的经义上对此句的解析可都是：
圣人在感慨时间如流水一样不停地流逝，一去不复返。
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却全然变了味？
“下一题。”
林溪也不去看她疑惑的表情，背起手闭上眼，一派宗师的姿态。
考我《抡语》？
这甲贵人应付起来可太容易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不要的东西，千万不要丢给别人。”
“……”
这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不喜欢的，也不要强加给对方吗？
“父母在，不远游？”
“父母活着的时候，游泳不要游太远了。”
“君子不重则不威？”
“男人就是要胖，太轻了看起来不威风！”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分明是说一个人不庄重就没有威严！”
武曌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些许情绪波动。
至少林溪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怒意。
“哦？这是圣人亲口说的？”
“…并不是，但这都是由圣人弟子摘录解译，难不成你的信口胡诌，还能有他们所说来得准确？”
“哦…既然不是圣人亲口说的，那便是他人的一家之言，既是一家之言，那为何就不能是我说的才是圣人想表达的？”
“这…你这分明就是诡辩。”
武曌仅是迟疑片刻，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诡辩？那圣人之言便是天地至理吗？”
林溪越说越是越渐入佳境。
“自然是天地至理，否则为何天下皆以儒家为尊？”
“是吗？那圣人这么厉害，他渴望的天下大同，可曾实现？”
“这…不曾…”
听了这一句，武曌一时语塞。
毕竟如今天下分化六国，常年战乱不断。
与圣人所宣扬教化的没有战争的社会相去甚远。
“你也知道不曾，可分明晋洲的读书人皆习儒圣之言，为何人心却愈加败坏？”
“掌权者在朝堂上争权夺利，无一人看到大周旱情之严厉，圣人之言难道被狗吃了吗？”
“甲贵人又可知我这一路过来所遇流民无数，他们挖野草吃树皮，甚至易子相食，而造成这一悲惨景象的除了天灾，是否又与那些占据庙堂的儒生有关？”
“若不是他们只想着捞钱，在其位不谋其事，大周的百姓怕是能少死许多吧？”
林溪一连串的反问将武曌长久以来的求知所学在一瞬间打破。
她的欲魔是求知欲…
渴望去了解一切能理解的知识，探索那无穷尽的天地至理。
而一直到刚才，她脑子里最值得学习的还是儒圣的学问。
但现在，心中的儒圣巨像有了丝丝裂痕。
“那…我到底该学什么？”
开始不自信了！
有怀疑就好啊，就怕被洗脑洗成了顽固分子。
林溪欣慰地点点下巴，上前两步，挽过她的手臂往外廊走去。
但在身体接触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武曌的眼神变得凌厉。
“没事的，甲贵人，我是太监！”
话音刚落，那种要死的感觉立刻散去。
林溪觉得太监这身份还是挺好用的，就跟男闺蜜一样！
二人很快地来到走廊上，山脚下的稷下镇一览无遗。
“甲贵人，你可知这座小镇在稷下学宫创建之前，该是什么模样？”
“应该…只是一片空地吧。”
“是啊，空地经过时间的推移都能变成这样繁华的小镇，那圣人两千年前提出的概念，为何就一定要循规蹈矩呢？”
“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我们要打破固有思想，圣人…过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