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
皇城。
问安殿。
断断续续下了许久的雨水，今日总算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晴天。
只是阳光再灿烂，也扫不去这间殿宇之中的沉沉死气。
殿中香炉透出心旷神怡的禅意，却被一股子中药的苦味儿冲得没了意境。
大殿中央，站着一名女子。
她身穿黑红色龙袍，头戴镶金玉冠。
绝美的脸庞上，那一双灵瞳盈盈如水，灿若星辰。
而浑身上下所透露的威仪霸道，却又让人不敢直视。
女子正是武玥，今日，是她继位登基的日子。
“咳咳…”
一旁的床榻上，响起了有气无力的闷咳声。
咳嗽声一经响起，便是没完没了。
好半晌之后，才终于歇了下来。
床上男子这才有精力注意到殿中站立许久的武玥，他耷拉着眼角，挤出一缕笑。
“皇妹来了…不…以后你就是皇帝了。”
“大周被朕耽误了这许多年，终于可以重回正轨了。”
“咳咳…”
武三通刚说了没两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自知时日无多，每日靠着药石续命的日子，实在是苦不堪言。
武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咳完，漠然地问道：
“皇兄还有不到半月的寿命，可有什么遗憾？”
“遗憾？朕…倒没什么遗憾，就是有些羞于去见列祖列宗罢了。”
“那便安心过完这最后一段时日吧，皇兄死后，本宫会将你葬于皇陵之外，祖宗你是见不到的，不必羞愧。”
说完话，武玥毫不留恋地转身步出大殿。
她来此，也只是为了看一眼这个荒唐了半生的兄长，算是送他一程。
虽然武三通之前对她常有算计，但如今她已独掌大权，对这些龌龊早已不放在心上。
人死如灯灭，往日种种，尽皆随风去。
武家的罪过，今后尽在我身。
殿外，上官灵穿上了女子的官服，正领着不少长乐宫出身的女官等候着武玥。
然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应到远方的天空传来了一股不同凡响的灵气波动。
声势之大，她只在元婴修士身上感受过。
对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动向，显然是冲着这里来的。
会是谁？
这么明目张胆…
难不成是云岚宗？
可星芒的情报显示，对方近来应当没有针对皇室的行动。
“陛下！”
“有高手朝着这里来了！”
“灵气波动非常恐怖，很可能是元婴高手！”
上官灵急忙朝殿内喊道，哪知武玥竟已走到了殿门口，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都已经是秘书监了，遇事不要慌张。”
武玥爱怜地拍了下她的额头，淡定地跨出门槛。
“陛下小心，对方来历不明！”
上官灵吐了吐舌头，随即严阵以待地护在她身前。
“不必惊慌，来人你也认识。”
“？？是谁？”
“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ヘ・?]”
虽然想不起自己哪有这么厉害的故人，但上官灵还是放下了大部分警惕。
片刻后，一道人影从天边逐渐靠近，最后落在了殿门外。
在场除武玥二人外，所有人都齐齐行礼招呼道：
“奴婢见过甲贵人。”
“是甲贵人！”
上官灵这才知道武玥为什么会完全不紧张。
毕竟二人本就是一体的。
能感应到她的到来也就不奇怪了。
“你回来了。”
武玥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复杂，其中掺杂更多的，反倒是伤感。
那是一种看着兄长等死也不曾出现的情绪。
“我回来了。”
甲贵人坦然回答。
“听说你要当皇帝了，我觉得也是时候了。”
“这段时间里，我走遍了整个大周，看遍了苦难里的百姓。”
“也看到了天降甘霖后的众生。”
“那人说得没错，很多知识都在生活里，小人物苦苦求生的能力，大人物鱼肉乡里的技巧。”
“女子操持家计的方法，男子养家糊口的本事，接下来…”
“我想看你治理国家的才能。”
那人是谁？
上官灵的小脑袋里刚升起这个疑问，一个人的脸孔就出现在了脑海中。
一定是他！
“不曾想过，你会是第一个化婴成功…”
武玥略微感伤地说道。
对于甲贵人的话语，她当然明白什么意思。
化婴成功，意味着她要回归本体了。
欲魂，魔魂和本体的那一魄，即将与她融为一体。
此后，便没有甲贵人，不，是没有武曌这个人了。
“你没有看过的千里江山，我替你看了。”
“我不曾看到的盛世繁荣，就交给你了。”
甲贵人的眼神里有着浓切的憧憬之色。
但说完话后，她却是果决地化为一圈圈的银色光芒散于周身，最后飞速融入武玥的身体之中。
须臾之间便完成了分割与交融。
连告别的时间都不给武玥留下。
“恭喜陛下修炼有成！”
上官灵欣喜地祝贺道。
修炼《六欲无极功》的艰难她可是有数的。
从起初的培育欲魔开始，那便是极为复杂难做的大工程。
到后来欲魔培育完成，从修炼者身上剥离六魄，又是一道无比凶险的难关。
闯过这两关后，还得面临照顾欲魔化身这种非人的折磨。
虽然炼成后可以一步登天，但其中的艰难险阻，不足以为人道也。
陛下能够收回甲贵人，至少这门功法的修炼已经完成了六分之一。
可武玥对上官灵的祝贺却并未露出她想象中的喜悦之情。
紧紧地闭上双眼，武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似乎是在吸收武曌带给她的记忆和感悟。
许久之后，眼看着登基大典的时辰将至，诸人不免有些慌张起来。
好在这时陛下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怅然地看向囚玉山庄的方向。
“灵儿…我有些害怕…”
上官灵听到武玥这句话，神情一怔，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大喜之日，她会这么说。
“陛下，您害怕什么？”
“怕以后丁儿化婴，那人会做何反应…”
“呃…林总管应该是识大体的人吧？”
说是这么说，但上官灵心中也是忐忑。
那家伙的性格实在难以捉摸。
以他和丁贵人的感情…
确实难说。
“兴许是吧…”
武玥幽幽一叹，随后收起那片刻的软弱。
“走吧，随本宫去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