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刚放亮。靖安城外的潦河边上,早早便来了一人,就见此人身披黑色雨花锦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条白色螭纹革带,足下一双虎纹靴子。
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这小厮右手握着鱼竿,左手提着一只竹篓。
那小厮一路脚步轻快,奉承说道:“总镖头,我看随便哪个地方都好,反正您钓术非凡,那一竿一条,不在话下。”
距此百余步远,况钟正靠着一株垂柳昏昏欲睡。
却不妨身边的顾诗筠忽然猛推他:“快醒醒,快醒醒。高开济来啦!”
况钟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望了一眼便又合上了:“他不是每天都要来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等他动手了再说。”
顾诗筠又推了他,见他不予理会,便轻握粉拳,打了两下。
而在两人身后,白慕廷双目圆睁,带着怒意看着他们二人的举动。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远处的高开济身上。
顾诗筠颇为担心地说道:“凶手真的会来吗?”
“放心好了,只要高开济不是傻子,必定会严加防范。那个凶手不容易得逞,想动手,只能是等现在。”况钟眼睛都不睁开,只是环抱双臂,紧紧地靠着柳树。
白慕廷走上前去:“况兄,你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会儿,我和顾小姐在这儿看着就好了。”
顾诗筠没想到,白慕廷这一句话,就令况钟睁开了双眼。
况钟看看白慕廷,又看看顾诗筠,轻声一笑:“好,就劳烦你们才子佳人了,我去后面歇会儿。”说完,他转身要走。
不料,顾诗筠却趁此时一把拉住了他,正色问道:“站住,哪里去?”
“顾大小姐,我昨晚一晚上都没休息好,求求你行行好,你就让我眯一小会儿。”
“不行,你睡着了,凶手来了怎么办?”
况钟苦笑:“高开济再不济,那身上也是有功夫的,你也有功夫呀。到时候我最多也只能在旁边给你们喊两嗓子助助威。”
白慕廷清了清嗓子说道:“顾小姐,况钟所言极是,我看还是随他去吧。白某陪小姐在这儿就是了。”
顾诗筠纵有不甘,却也拿这个无赖没办法,只得使劲一推:“去去去,睡睡睡,睡死你!”
说完,气呼呼地转过身来看着河边的高开济。
白慕廷回头望去,只见况钟无奈地一笑,冲他扎了眨眼。白慕廷轻轻点头,表示谢过。
他转回身来,说道:“若是顾小姐有何差遣,在下当尽力而为。”
顾诗筠的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着高开济,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白慕廷接着说道:“况钟性情古怪,说话也是有口无心,顾小姐不要埋怨他才是。”
顾诗筠这句话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眼席地而卧的况钟,正蒙头大睡,啐道:“他是有口无心?鬼才信,他就是故意的!”
白慕廷此时巴不得和顾诗筠多说几句话,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得应和:“是是是,况钟这人是放肆了一些。”
“等着吧,若是凶手不出现,我就把况钟绑起来,送到纪嘉卉面前!”
白慕廷知道她只是一时气话,说道:“不如且等等看,况钟虽然不仕官场,却素有平反冤狱之心,谅来他也不会胡说。”
顾诗筠此刻才扭头拿一双美眸打量着他:“白秀才,你对朋友倒是很讲义气。”
承蒙她称赞了一句,白慕廷如同身堕云端,顿觉飘飘然,他急忙说道:“义气二字不敢当,只是我们二人自幼贫苦,却都有报效国家之志。若是他日得贵人提携,自当效忠皇上,精忠报国。”
原以为,他说出这番话后,顾诗筠必然会答应借助镇远侯之威名,提拔二人。
可是顾诗筠此时的一双美眸却又看向了高开济,呢喃说道:“唉,我已经对况钟说过此事了。想等案件了结后,带他回贵州。”
白慕廷心中大喜,心中暗忖:若是况钟回了贵州,那自己也可以一同前往。再娶了这位如花似玉的顾小姐,以后自己岂不是可以平步青云?这等大喜事,况钟怎么不对我提起呢?
他焦急地问道:“况钟如何回答的?”
顾诗筠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白慕廷大失所望,想来这也是况钟做事的风格。他想来不喜欢依附于别人,更不喜欢被强迫。
白慕廷思忖片刻,说道:“眼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在下可以先跟小姐回贵州,再对况……”
顾诗筠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诧异道:“你?白秀才在贵州可有亲眷吗?”
“并没有。”
“那为何要去贵州?”
白慕廷哑口无言:“这……”
正在这时,河边垂钓的高开济手中鱼竿一抖。
小厮大声喊道:“上钩啦!总镖头上钩啦!”
高开济怒道:“休要胡说!”
“是,小的该死,这鱼……这鱼上钩了。”小厮诚惶诚恐,指着河面沉浮的鱼漂说道。
高开济双手一提鱼竿,却发现根本提不动。鱼钩似乎勾住了一件千斤重物。
小厮仍旧在一旁喊道:“总镖头使劲,使劲呀!”
高开济又是一提,还是没有提动,他说道:“莫非是勾住了水底的石头?”他见鱼线岿然不动,便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高开济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浅水处。可就在此时,却不妨脚下一紧,似乎被水底什么东西卷住了脚,叫了一声:“啊!”一阵水花四溅,消失在了河面中。
小厮急得大叫:“总镖头,总镖头!”他想要下水去救,却奈何根本不会税。
“坏啦!出事啦!”顾诗筠跑上前去,白慕廷也急忙上前。
况钟慢慢悠悠地从柳树后走了出来,苦笑一声:“得,这下倒成了没人理我了。”他迈步朝着河边走去。
突然,河面上升腾起了巨大的浪花,高开济半个身子窜出了水面,他刚喊了一声:“救……”便再次沉了下去。
顾诗筠等人跑到了河边,忙询问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见到他们几人,认得是昨晚来过鹰扬镖局的贵客,连连作揖:“小姐,二位公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家总镖头,总镖头他……他不会水呀!”
顾诗筠看向了况钟,况钟吓得连忙挥手:“别看我呀,我也不会。老白,你不是会水吗,赶紧下去救人呀!”
白慕廷手足无措:“这……这……我也只是略懂皮毛,下水救人我可办不到啊!”
正在这时,又见高开济浮出了水面,他狠狠挥拳砸向了水里,似乎水中有一个什么东西缠住了他。
再这样下去,恐怕高开济很快就要落于下风了。
未几,“哗啦啦”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也冲出了水面,抓住了高开济的衣领,再次将他拽入了河底。这黑影五短身材,却似乎力大无比。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小厮吓得一跤跌倒,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他心想那莫不是传说中的水猴子?
就在众人无措之际,忽然听到据此百余丈的石桥上,传来了阵阵铜锣开道之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队华丽的仪仗缓缓走来。这些人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着翠绿色曳撒、腰佩绣春刀。
仪仗队头前二人举着虎头牌,上书“迴避”、“肃静”,后面逶迤行进着五十多人,中间行驶着一辆华车,车盖青缦,围金饰银螭绣带。华车之后,则是五十多人的骑兵队伍,高举三檐红绢裹红浮屠顶,俱用黑色茶褐罗表。
看到此等规制,顾诗筠心下一沉:来得好快呀!
“救命,要死人啦,救命呀!”不料,这时候况钟挥舞着双臂,朝着这只仪仗队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