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看着她,那烛光下的俏色容颜美得令人窒息。他慌忙扭头也看向了门外倾泻满庭院的月光,郑重说道:“我不会去的。”
屋内的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顾诗筠不提回客,况钟也不说告辞。
就这样过了许久,况钟先开口了,他踟蹰问道:“最近……你……还好吗?”
顾诗筠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况钟,你真的没想过报效朝廷吗?”
况钟摇了摇头,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点点头。
顾诗筠不解地望着他。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想过有一天我可以穿上公服,坐在大堂之上,主审一件冤案。可是,当今朝堂,奸佞当道,非吾所愿见。”
他的语气低沉,颇有几分沮丧之情。
顾诗筠却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朝廷才需要你这样的人呀。”
况钟哂笑一声。
顾诗筠没有与之计较,而是接着说道:“家父远在贵州,手握兵权,岂不被圣上忌惮?纪纲虽然有意与他为敌,但背后又何尝没有皇上的默许?况钟,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况钟低头说道:“纪纲想拉拢我,你也想让我帮顾侯爷。我只不过一个小老百姓,不想卷入朝廷里的纷争。”
“可是你已经卷入了,从你认识纪嘉卉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与朝廷逃脱不了干系。况钟,我知道你厌恶官场,但是脱离了官场,你又靠什么查案,又靠什么查清况捕头遇害的真相呢?”
况钟听到此言,周身一震。他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食指关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嗫嚅说道:“我爹……我会自己查清楚的。”
“你势单力孤,如何能查得清楚?况钟,只有你做官,才是出路。写写文章,骂骂当朝者,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倘若你能走上仕途,对圣上谏言,整顿吏治,荡涤贪腐,岂不是要比你现在更好?”
况钟沉默了,他心知顾诗筠所说的都是实情。痛恨官吏,平时嘴上骂一骂,并不能改变官场,还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假使有朝一日真的能位列朝班,自己才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顾诗筠说道:“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我爹一直很赏识你,若是你能……”
况钟打断了她的话:“即便是要做官,我也会自己通过科举正途。多谢顾小姐了,只是况钟不识好歹,不能领情。”
顾诗筠知道多说无益,她轻叹一声:“看来,我是无法说服你了。”
况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他问道:“顾侯爷那边……”
顾诗筠轻轻摇了两下头:“纪纲的心机,我父亲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公孙大哥已经派出了八百里加急,他会有所防备的。”
“那就好……”况钟端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的腿好些了吗?”
“嗯……这两天已经不疼了。”
顾诗筠似乎也想来找一些话题,面对着况钟,她原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此时却通通堵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轮弯月渐渐西移,况钟说道:“那个……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顾诗筠没有再做挽留,她目送着那个消瘦的身影渐行渐远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本待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是到头来却是对况钟老生常谈,劝他做官这样的话。只有顾诗筠自己明白,只怕她苦劝况钟,希望他能辅佐顾成不假;但内心也是想着天天能见到他。
每天想到况钟时时刻刻陪伴在纪嘉卉身边,她心里便觉得气苦。
翌日,纪嘉卉来看望况钟,推开门后,却见他坐在了桌边怔怔地出神:“况钟,你想什么呢?”
况钟冲她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纪嘉卉说道:“昨天我想过了,越想越不对,况钟,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昨日时值深夜,她听到况钟那番话吓得不轻;可是现在艳阳高照,她细想起况钟所讲的鬼怪之事,心中顿觉生疑。
况钟道:“这是什么话?你冰雪聪明,我怎么可能骗得了你呢?”
这句话,令纪嘉卉颇为受用,她得意地哼了一声:“哼,你知道就好!”
况钟说道:“要是我没有受伤就好了,这件案子也不至于拖延这么久。”他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气沮。
纪嘉卉哪里懂得安慰人?只是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你想去哪里,让下人推你去就好了。”
况钟只得用一声苦笑来回应。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况钟,况钟!”
纪嘉卉皱起了眉头:“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在她心目中,况钟早已是她的情郎,谁不尊重况钟,便是不尊重他。
况钟听出了是县衙捕头张赞的声音,他急忙说道:“是张叔。”
“这小小的捕头还跟你沾亲带故的?”
况钟道:“我爹在时,与他是同僚,对我也一向照顾。”
纪嘉卉笑了:“既然如此,我就给足你面子,不杀他。”
况钟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个纪嘉卉跟她爹一样,反复无常,只要稍有动怒便要杀人。
打开房门,只见张赞站在了门口,急得来回来踱着步子,一见他们二人出来,急忙迎上去躬身下拜:“张赞见过纪小姐。”
纪嘉卉却根本不拿眼睛看他:“一大早就这么聒噪,什么事啊?”
张赞说道:“刚刚收到钱府来人的消息,说有个妇人大闹钱府,要求分得钱炽遗产。”
纪嘉卉冷笑:“呵呵,我还当是天塌下来了。就这点儿小事也值得大呼小叫的,你身为……”
况钟思索了一阵儿,打断纪嘉卉的话,对张赞说道:“张叔,我同你一起去。”
纪嘉卉听他如此说,只好说道:“好呀,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就这样,众人来到了钱府。
还没进门,便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身着孝服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儿,嘴里嚷嚷着不干不净的话:“钱炽呀,你这个老不死的,老不羞。你走了不要紧呀,害得我们母子二人衣食无着,可害苦了我了呀。”
旁边围了一圈钱府的人,钱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我念及你以前在府里,才不与你计较,你若是再如此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钱实在一旁高喊:“他娘的,好不识抬举!钱旺,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打,给本少爷往死打!”
家丁手里都握着棍棒,举起来就要往这妇人身上招呼。
“且慢!”张赞大喝一声,这些人举起的棍棒全都停在了半空。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那位高贵无比的纪小姐连同况钟、张赞等人一起到来了,顿时拜倒在地:“恭迎纪小姐。”
纪嘉卉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对况钟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懒得和这些凡夫俗子打交道。”这番话说得丝毫不避人。
况钟来到了那妇人的身边,只见她满脸的烟尘之色,身上雪白的孝服这时候也沾染上了不少的泥土,便问道:“大嫂,起来回话。”
这妇人却躺在地上,嘴里呻吟起来:“哎哟哟,不行啦,起不来了,我这会儿被他们打了,也被他们吓着了,不行了……”
看她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这岂不是耍无赖嘛。
纪嘉卉却高叫一声:“来人呀,把这村妇推出去砍了。”
“是!”两名军士上前,伸手要拉起妇人。妇人却一下子坐了起来:“凭什么呀,我犯什么罪了要杀我呀!”
况钟回头望去,只见纪嘉卉冲他得意地一笑,似乎是在说:瞧瞧,还是我这个法子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