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等等在下!”就在沐昂和公孙修转身上山的时候,坐在车首的况钟忽然喊了一声。
二人回过头来,见况钟双臂撑在了车辕上要跳下车来和他们一起去。他总觉得,不上山亲自查明情况,总觉得不放心。
可就在此时,车帷内突然探出来了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便响起了顾诗筠略带责难的声音:“况钟,难道你忘了秦郎中是怎么嘱咐你的了吗?”
“我……”况钟被她问得无话可说。
沐昂挤出了一丝轻笑:“况钟,你就安坐吧。”说完,他和公孙修消失在了夜色的山路中。不多时,连他们火把上的火光都看不到了。
况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况钟,你是担心案子破不了吗?”顾诗筠掀开了车帷,一双闪亮的眸子看着他,“凭你的聪明才智,此案当是不难。”
况兄苦笑:“顾小姐你真看得起我,不过你刚才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儿。”
顾诗筠皱眉看着他,不解何意。
况钟道:“这件案子确实不难,疑点无非有二,一是这四方龙头山之谜;二,则是郑光为何单单选定了有毒的那杯茶。只要解开这两个疑点,案子也就迎刃而解了。”
顾诗筠困惑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况钟笑道:“我可从来没说我是担心案子破不了。”
“那你……”顾诗筠更加疑惑了。
况钟迟疑了许久,这才说道:“我若是实话实说,你可不能生气。”
顾诗筠嫣然一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聒噪了?说吧。”
况钟这才说道:“这一路上,我处处被你的沐三哥针对,就连他跟我说话,也都是冷嘲热讽的。顾大小姐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吧?”
顾诗筠怔然,没想到况钟竟然会将这件事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她冰雪聪明,如何不知道此中真意?只是一味回避而已。顾诗筠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干脆轻轻低下了头去。
况钟见她这样,又说道:“其实这也算是意料之中了,上至沐昂这样的王公亲贵,下至老白这样的平民百姓,见到你顾小姐的,又有几人不是心有所属呢?”
顾诗筠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险些冲口而出:“那你呢?”可这句话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况钟望着不见半分月色的夜空,呢喃叫道:“顾小姐……”
顾诗筠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挂着女儿的娇羞。
“你说……”况钟双目出神,“古人说的红颜祸水是不是指的你这样的呢?”他最后这句话却略带顽皮,明显是出于调笑。
顾诗筠脸上红潮褪去,转而变为了愤怒:“况钟,你……”抬起手来便要打。
况钟本能地往后一躲,却忘了自己是坐在了车上,眼看就要摔下车去。
几名捕快见状也慌忙伸手来搀扶:“况公子!”可惜已然来不及了。
多亏了顾诗筠眼疾手快,一伸手拉住了况钟:“小心!”在他即将跌落之际,生生将他拽住了。
况钟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幸亏幸亏,要不然还得去找秦玺。”说完这句话后,却没有听到顾诗筠接话。
他抬眼望去,只见顾诗筠静静地低着头,一双美眸似乎是在悄悄打量着况钟的手。
况钟也不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竟然和顾诗筠的玉手握在了一起,惊得他慌忙松开手,面红耳赤:“这个……顾……顾小姐……在下……不是……不是……”
顾诗筠面色羞赧,干脆别过头去,假意望着窗外:“为什么沐三哥他们还不回来?”
况钟此刻也觉得脸上滚烫,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附和:“是呀,这么久了还没……回来。”眼角的余光悄悄瞄向顾诗筠。
其实此刻,沐昂与公孙修上山并没有多久。
虽然车厢内的光线不甚明亮,但是仍可看清顾诗筠那张白里透红的脸颊。鬓边金灿灿的步摇与她乌黑的秀发相映成趣,而秀发更是映衬得她的肌肤宛如润玉。
长长的睫毛轻耸,美目流盼,小巧的鼻尖翘挺,一点朱唇更如熟透的樱桃,娇俏可人。
况钟越看越觉得心中苦闷,他心知自己愈加喜欢上了这位侯爷的千金。可是一想到她的出身,一想到她与沐昂已有婚约,便觉得世间凄苦莫过于此。
况钟只得转身不言,靠着车厢不再说话了。
“况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诗筠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况钟没有回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假使有朝一日,纪纲威逼你娶纪嘉卉,该当如何?”
“呵呵,”况钟苦笑了两声,“哪会有此事?”
“若是如此呢?”
况钟沉默许久:“假若真的有这么一天,那就请顾小姐替况某收尸吧。”
顾诗筠心里一惊,她语声轻柔地说道:“我没有与你说笑。”
“我也没有说笑。”况钟停顿了片刻,抬头望着夜空,“实不相瞒,况钟心中已经有了所属之人。”
顾诗筠也笑了一声,但这一声笑,听上去略带着苦涩之意:“哦,是吗?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中了,不妨说出来听听。”
况钟却没有笑,他呢喃道:“只可惜……那位姑娘自小便有了婚约。”
顾诗筠周身一凛,不敢说话。
况钟接着说道:“与她有婚约的那位公子,出身相貌处处强于况钟,我也知道,此生与这位姑娘无缘了。”
顾诗筠的胸口慢慢起伏,甚至况钟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顾诗筠缓缓说道:“况钟,我……”
况钟却忽然顽皮地一笑:“不过这样也好,你不知道,那位姑娘长得奇丑无比,朝天鼻、翻天口,头发快掉光了,脸皮蜡黄,满脸的瘢痕,这样我反倒死了心了。”
顾诗筠只道他是在说自己,不觉怒道:“况钟,你大胆!”
况钟这才回过头来,费解地望着她:“奇怪,顾小姐,我与你说起我的心里话,怎么大胆了?”
“你……你……”顾诗筠却说不下去了,刚才况钟话里话外,她觉得他所提及的心上人必然是在指她,可是又苦于没有证据,她只得说道,“如此背后说一位姑娘,岂不是小人?”
况钟哈哈一笑:“奇怪了,我是在说别人,又不是在说你,顾小姐何必替一位素不相识之人抱不平呢?”
顾诗筠心里清楚,况钟最厉害的有两样东西,一是他的断案推理;二是他的那张嘴。本来还以为他是真的要说一些心里话,哪知道最后竟然又被他戏耍了。
不过顾诗筠气恼过后,也不由内心暗暗庆幸,幸亏况钟最后说笑,若是真的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她稍微定了定心神,索性也与况钟笑道:“倘若纪嘉卉在此,听到了你这番话,该作何想?”
况钟摆了摆手:“她怎么想不重要,其实我更想知道,那位姑娘听到况某这番肺腑之言,会如何想?”
说完这句话后,况钟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顾诗筠,眼神竟然无比郑重。
顾诗筠只得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强笑道:“你把这位姑娘说得这么丑,只怕她要恨死你了。”
“呵呵,那就最好不过了。”
“怎么,你的心上人恨你,你还如此宽慰?”
“如此,纪纲也好,纪嘉卉也罢,都不会加害这位姑娘和她的家人了呀。”
顾诗筠听到这句话,顿觉内心有一股暖流,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激荡,她不由轻启朱唇,轻唤他的名字:“况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