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缓缓说道:“你们来说吧。”
一人朝长老躬身行礼,而后才对况钟说道:“亚子山距此西去不过十里之遥,那里地势凶险,若非本地人都极难上得山。早在四十年前,那里就聚集了一伙强梁,听说是陈友谅的残部。那些人作战勇猛,且攻防有序。我们苗人联合了土人、瑶人、白人,尝试过拿下这伙贼人,可他们依势而守,我们几次都不能得手。
“再后来,一次进攻中,我们几位重要的首令被他们抓获了。他们派人来告知我们,说对几位首领礼敬有加,绝无慢待。而他们也只是想在乱世中求得活命,并无非分之想。就这样,双方和谈,只要他们不来骚扰,我们几大部族也就默许了。”
况钟沉思,看来,亚子山上的强梁便是郑光的父亲了。他问道:“难道本地官府就没有做过什么吗?”
这人叹道:“唉,官府焉能坐视不理呀?只可惜,这伙强人打退了我们几次进攻,反倒替他们扬了名。这四面八方有不少人前去投靠亚子山,他们势力越来越大。官府几次围剿,都是损兵折将。”
况钟问道:“所以,后来就招了安?”
“正是如此。不过没过多久,听说原来山寨的那个老寨主一命呼呜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他的儿子。”
“叫什么名字?”
“从来没见过,只是听说姓郑。”
亚子山……郑光的父亲在山上落草,聚啸山林;而偏偏这么巧,尤骏的结拜兄弟,那个姓言的汉官途经亚子山却被谋害。莫非杀害言姓汉官者,便是郑光的父亲吗?
想到这里,况钟便朝众人拱手:“多谢长老及各位,令在下茅塞顿开。只是阿梦姑娘,还托各位多多费心。”说完,他转身离去。
距离长老最近的那人说道:“这个汉人可真怪,明明说了我们不管了。”
长老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当初我们将乌基朗达驱逐除名,如今,却要承担这个恶果了。”
“长老……”
况钟从吊脚竹楼中出来,魏云快步跟上搀扶住了他:“况公子,我们现在去往何处?”
“速叫齐鸣远来客栈见我。”
另一名捕快应道:“是,在下去请齐大人。魏兄弟,你先送况公子回去。”
况钟回到了正阳客栈,只见顾诗筠与沐昂坐在一桌用餐,而公孙修则侍立一旁。
顾诗筠拿出丝帕轻轻擦了擦嘴巴,抬头见到况钟回来了,连忙招呼他:“况钟,你去哪里了,还没有吃过东西吧?请过来用餐吧。”
况钟也不客气,走过来坐在了沐昂的对面,伸手便将盘子里的半只烧鸡抓到了手里,筷子都不用,张嘴就啃,嘴里嚼着东西,两边腮帮子高高鼓起,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还别说……忙了这么久了,饭都没吃呢。”
沐昂厌恶地皱眉,心想况钟此举未免太粗俗了。
况钟左右看看,说道:“咦,常青呢?”
“哦,刚才门外只有一个捕快值守,说是去方便,常青跟着一起去了。”沐昂说出这句话,想恶心恶心况钟。反正他和顾诗筠都吃饱了。
况钟却浑然不在乎,伸手又抓起了桌上的一只馒头,大口地嚼着。
顾诗筠见怪不怪了,只是一心想帮助况钟破案,说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去了苗人长老那里。”
沐昂久居云南,知道汉人与少数民族间如何相处乃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他尤恐不懂礼数的况钟言语不当,激发矛盾,连忙喝问:“你去哪里做什么?”
“当然是查案了,难不成是去提亲吗?”
顾诗筠也埋怨了一句:“休得胡说。”
“唉,你们知道我是胡说就好。”
“为何不让我们跟你一起去?”
况钟苦笑:“你们都是千金之体,总不能我去哪里,你们就跟去……”突然之间,况钟哑然,他瞳孔放大,仿佛一瞬间成了一尊雕塑。
沐顾二人加上公孙修,三人都看得不明所以。
“况钟,你怎么了?”顾诗筠问了一句。
却听“咣啷”一声,况钟双手一松,手里捧着的半只烧鸡砸落在了盘子上,汁水四溅。
沐昂急忙站起来,擦擦沾在身上的汤汁,怒道:“况钟,你莫不是故意与本将军……”
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却见况钟嚯地站起身来,“呸呸”两口吐净嘴里的食物,说道:“我终于想到啦!”
顾诗筠很是激动:“可是想到谁是凶手了?”
况钟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让我想到了关键的一环。来人呀,给我热热菜!”
阿梦听见,从后厨走了出来,她正要收走餐盘,况钟忽然开口了:“阿梦姑娘,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一些吧。”
阿梦脸色羞红,呢喃道:“公子您是贵客,岂有小女子上桌的道理?”
“呵呵,陪我喝杯酒也行呀。”
阿梦迅速收好了酒菜,飞也似地逃离了。
那三人看得不明所以,这况钟,刚才还说想通了关键的一环,转眼间竟然又想着拉阿梦陪他喝酒。
沐昂哈哈一笑:“况钟呀,想不到你还是个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儿呢!”
况钟看着他,也是一笑:“哪里哪里,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顾诗筠听得生气:“况钟,你到底想清楚什么了,说!”
“别着急呀,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还没有关键证据。这个证据嘛,要请顾小姐你代劳帮我找来了。”
“我?”
待到热好了饭菜,阿梦重新端上来。况钟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一般享用着美食。而无论沐昂或是顾诗筠如何询问,他都无暇说话了。
用完了餐,况钟翘着二郎腿,细细品着一杯茶,真可谓怡然自得。而在这时,只见齐鸣远走了进来:“下官临武县知县齐鸣远,见过沐将军、顾小姐,见过公孙将军。”
“你来此何干?”沐昂神色不悦。
况钟插嘴说道:“诶,齐大人是我请来的。沐大人你就不要管啦,剩下的交给况钟就是。”
沐昂最是见不惯况钟这副得意的样子,干脆上楼去小憩片刻。
况钟说道:“齐大人不必客气了,请坐。”
齐鸣远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顾诗筠与公孙修,连忙说道:“不敢,公子有什么话请尽管问。”
“齐大人,由此西去十里,有一座亚子山?”
“正是。”
“此山可有什么故事吗?”
齐鸣远一愣,答道:“原本只是一座极其凶险的去处而已,四十一年前,鄱阳湖一战,陈友谅败于太祖皇帝之手。其部将有一人名唤郑毫,率领残部溃逃至亚子山,自此占山为王,抢劫过往客商,极其嚣张!”
况钟沉吟道:“是吗?那么,当初有一位言姓官员路经亚子山,被强人所害,可有此事?”
齐鸣远点了点头:“公子果然神通,就连此事都知道了。不错,当初确实有一位言姓官员在亚子山遇害了。此人名叫言行,乃是福州人氏,当时官居此地的长官司吏目。”
言行……况钟心里将这个名字默默念了一遍,他问道:“确定是被亚子山的强人所害吗?”
齐鸣远很确信地点点头:“绝无差错。也正因为如此,官府才派人围剿。此事,在县志中有所记载,下官可以拿来请公子过目。”
况钟冥思苦想之状,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正在这时,阿梦端来了一盏茶,敬献给齐鸣远。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况钟忽然说道:“言行此人,你听说过吗,阿梦姑娘?”
阿梦娇躯一震,脚步突然间站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