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况钟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还恍然觉得昨晚的那一幕是个甜美的梦。他轻轻抬起手来,嗅了嗅尾指,指尖残还留有一丝芬芳。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来了一个弧度,沉浸在了回味之中。
而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况公子,请问您醒来了吗?”声音很是细微。
“哦,醒来了。”
况钟刚说完这句,房门便被推开了。一位管家打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丫鬟,鱼贯而入。这些丫鬟无不是正值芳龄,秀色可人。有的手上捧着铜盆,有的则拿着一条白巾,有的是双手捧着一件华贵的服侍靴子……
况钟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等等,敢问老总管,这是何意?”
那管家笑容可掬,躬身说道:“况公子,老奴顾长,是侯府的管家。今天一早,侯爷去军中处理一些事务。临行前特意交代老奴要照顾好您。公子请先洗漱吧,待换好了衣衫,老奴陪公子去前厅。小姐和沐将军、公孙将军,在前厅等着您呢。”
况钟心中感慨:到底是侯爷府上啊,我自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行程就已经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了。
他遵照顾长的意思,洗漱过后,换好了新的衣服,然后来到了前厅。只见顾诗筠与沐昂坐在了正首的位置,沐昂含笑说了些什么,顾诗筠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况钟迈步进去,脚下不停,却也不行礼,只是嘴上说了句:“各位早啊!”
顾诗筠见到了况钟,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怎么这么晚?我们都用过早膳了。”
“呵呵,顾小姐有所不知呀。昨晚我的房间中出现了一位仙人,况钟与他彻夜畅谈,这才睡的晚了。”
沐昂冷笑:“呵,满口胡言!”
顾诗筠却脸色羞红,她心知况钟所指的乃是她。
公孙修却头脑简单许多:“况钟,你真的见到神仙啦?”
况钟笑道:“那是当然啦,这位神仙,乃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那真是美若天仙呀。若不是我况钟高攀不起,说不定就……”他竟一时语塞,心想自己又得意忘形了,险些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
顾诗筠却正色看着他:“你就怎样?”
“就……就拜她为师了。”况钟词穷,胡诌了一句。
顾诗筠轻轻抿嘴而笑。
沐昂挑眉道:“好了,每日里听你胡说八道,也不见你干点儿正事。侯爷如此厚恩与你,你应饮水思源,立志报效。这镇远侯府,岂是你该耍嘴皮子的地方?”
况钟淡然一笑,闭口不言了。
顾诗筠问他道:“况钟,今日你可要去书音楼吗?”
况钟的确有此打算,他凝眉说道:“自然是要去一趟的。昨日在段府中毫无收获,我总是放心不下,觉得段王氏之死,绝非意外。”
沐昂道:“昨日我们已经去过了,不是也没查出什么来吗?今日再去,想必也是一样的。徒劳无功而已。”
“沐大人所言极是,但况钟闲人一个,左右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顾诗筠脱口而出:“我与你一起去。”
沐昂皱紧眉头:“诗筠,我们今日不是要商量你去云南的事吗?我看,书音楼那边让况钟一人去就好了。”
况钟一惊,他端详着顾诗筠的双眸,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些许的哀伤失落之意。
顾诗筠强笑,转回头去看着沐昂:“沐三哥,我离开了贵州许久,想去四处转转。”
她慢慢回过头来远眺后府门外,呢喃道:“这次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才能回来了……”
正厅内,四人均没有人再出声。沐昂缓缓站起身来:“我明白了,诗筠。只要你喜欢,我不会拂你的意,我陪你一起去吧。”
四人乘车,来到了书音楼。
下车后,况钟看到了门口立着的水牌子,上面写着今天要演的剧目。其中有一个,乃是琵琶曲《塞上曲》,而后面表演者的名字,正是玉儿。八壹中文網
顾诗筠盯着水牌,轻声感慨道:“遭逢变故,又被官家子弟欺负,今日就能登台了。也难为了玉儿姑娘。”
况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便进去了。
掌柜吴敏见到这四人,主动迎了上来:“原来是四位贵客,请请请。”他昨日还以为况钟与公孙修是强梁,如今误会解除,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
“掌柜的,要一个最安静的地方。”沐昂说完,将一定碎银隔空抛给了他。
吴敏双手接住,定睛一看,眼中不免放光,这锭银子足有三五两,连忙应道:“是是是,四位客官放心。小人给各位安排第一排的座位,看得清楚,也听得仔细。请。”
“免了。”况钟忽然说了一句,“吴掌柜,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就坐在这儿吧。”
他随手指着旁边的一张八仙桌。
书音楼的座位,历来价码不同。出价高者坐在前面,多是一些喜欢听书听曲儿的富家子弟;而中间座位,多是平民百姓;至于况钟所指的这张桌子,位于最后面,周围都是一些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辈。
沐昂低声说道:“这里如何坐得?”
况钟却说道:“诶,这里有椅子呀,如何不能坐?”
“况钟,诗筠是何等身份?岂能和这些人坐在一……”
话刚说了一半儿,便见顾诗筠浅浅笑道:“不碍事的,沐三哥,我们就坐在这里好了。”
沐昂只得强压怒意。有自己和公孙修在,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如此一来,倒像自己听了况钟的,着实让他气愤。
吴掌柜的沏上四杯好茶,端上来了干果糕点。
公孙修很不解:“况钟,你说的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四年了。那时候玉儿姑娘还远在甘肃呢,贵州的段府发生了什么事,想来她也不知道。更何况她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呢,我们能问出什么来?”
况钟轻轻用碗盖拂去茶叶,呷了一口,放下茶碗慢悠悠地说道:“查案之道,重在谨慎细致,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玉儿被赶出了段府,皆因四年前段王氏殒命而起,总是有关联的。而且……”
正在此时,四人身后传来了一声:“原来是高奶奶驾到,小人有失远迎,该死该死。高奶奶您快请上座。”
况钟闻声回头望去,不由暗暗吃惊。进来的这位并非他人,正是段阔的妻子段高氏。
顾诗筠也看得清清楚楚,低声说道:“这位段夫人已然出阁了,却被人称为高奶奶,可见她为人和气强势,竟连夫家的名字都不用。”
况钟恍若未闻,视线随着段高氏而移动。她今日似乎与昨日大有不同。
昨日的段高氏,何其嚣张?就连官府中人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今天的她却只是只身一人,脸上略带愁容,一路贴着墙角而行,仿佛是要避开什么人似的。
店里的伙计将段高氏带到了前面第一排的座位:“高奶奶,您请上座。”
段高氏却说道:“这里如何坐得?”
况钟听到这话,差点儿笑出声来。就连顾诗筠也低下头去,强行憋住了笑。
沐昂脸色微微难看,段高氏这句话,说得倒与他之前一样了。
伙计为难地说道:“这,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座位了。”
段高氏回头看了看,指了指第三排的座位:“我坐那里好了。”
伙计一愣,只好从命:“是,高奶奶,您这边请。”
段高氏走过去坐了下来,伙计将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准备上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