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与纪嘉卉二人离开了周宅,刚刚走出大门,便见刑部武安来了,他身着公服,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
武安走到近前,笑呵呵地拱拱手:“况大人,原来您真的来这儿了呀。哦,纪小姐也在,小人见过纪小姐。”
看来,就连武安都没有将况钟放在眼里,他向纪嘉卉恭恭敬敬行礼,却只是朝况钟一拱手。岂料,纪嘉卉根本不把这么个小角色当回事,只是对况钟道:“走吧。”
况钟却不动,他问武安:“武大哥来此何干?”
“呵呵,奉刑部吕大人之命,带周源去刑部过堂。”
况钟背过双手,放眼远眺着街角,朗声说道:“武大哥,别怪况某没有提醒你。这件案子,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武安却冷笑一声,带人径直进了周宅。
纪嘉卉很兴奋,拉着况钟的胳膊轻轻晃动着:“看来有一场热闹可以看了,我们是不是要去刑部了?”
况钟摇了摇头:“没必要。”
“那你去何处,案子真相大白,你的公务也忙完了,不如我们去游湖吧?”
纪嘉卉生怕他要推脱不去,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孰料这一次,况钟却冲她微微一笑:“秦淮河中可有花舫?”
应天府的秦淮河乃是一道别致之景,王孙公子、达官显贵莫不对此流连忘返。两岸风光之繁华固不必说,在那花舫之上摆上一桌酒菜,听一听曲词戏文,直赛神仙一般的享受。
纪嘉卉出手阔绰,包下了一艘花舫,而后命人在船头摆了一桌酒菜,况钟早就饿坏了,顿时一手抓过了一只糕点,一张嘴,两只糕点全都塞了进去。
纪嘉卉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了声:“你呀,可真是个饿死鬼投胎。”
听到她这句话,况钟不由一愣,想起了曾几何时,顾诗筠也这么调侃过他。一想到这位佳人,况钟的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
纪嘉卉贴心地将一只烧鸭拿到了近前:“这是应天府的一绝,尝尝看。”
况钟撕下了一只鸭腿,似有所认真地说道:“唉,若是你一直这么细语温存的就好了。”
纪嘉卉眨着眼:“嘻嘻,那只是对你呀,换做别人,哼,我早就将他乱刀砍死了。”
况钟急忙收敛心神。唉,若纪嘉卉不是这副蛇蝎心肠,他还真的不知如何试好了。
随着花舫之上一人轻轻拍了拍手掌,只见一位伶人走了出来。年龄不过二八,身子窈窕,红袖飞舞,乐师们则在一旁弹奏相和。
况钟只觉得人美、曲美、景美、酒美。难怪这秦淮河畔如此有名了。
花舫在秦淮河中游荡了许久,况钟将一桌子的酒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儿。
船上的班主走了过来,深深一揖:“公子,小姐,敢问二位对我们花舫可还满意吗?”
况钟道:“当然,自是十分满意了。”
“接着。”纪嘉卉忽然抛过来一锭银子。
那班主双手接住,连声道谢:“多谢多谢,多谢二位,多谢二位赏赐。”
“班主,在下初来应天,还有许多不明之处。这两岸可都是何所在?”况钟问道。
班主笑笑,看了一眼纪嘉卉道:“不瞒公子,这两处皆是青楼妓馆。观公子谈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这历来的金陵秦淮河,多少文人墨客都留下了千古名篇呀。尤其明日便是正旦,这两晚也必然热闹。”
纪嘉卉问况钟:“不如我们也去转转吧?”
况钟吓了一跳,青楼妓馆所在,一位姑娘怎好进去?纪嘉卉此言未免太大胆了。可是又一想,他之前也曾让顾诗筠女扮男装,去过醉红楼了。
两人从花舫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纪嘉卉原本想拉上况钟去一些热闹的集市瞧上一瞧,不料这时候,突然见到人群中挤出来了一人,来到二人面前行礼:“见过小姐,见过纪大人。”
况钟认出了此人便是王胜,当初靖安破案他没少出力,于是问道:“王大哥此来何事?”
“况大人,传纪大人的命令,皇上宣您进宫。”
况钟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辞别了纪嘉卉,匆匆赶往了皇宫。他心中清楚得很:他与纪嘉卉在闹市之中,而王胜却马上找到了他。看来,他身边无时无刻不被锦衣卫监视着。
况钟先回到家中换上了官服,然后乘轿来到了皇宫。
黄俨迎了上去:“哎哟,况大人,您怎么才来呀,皇上可发火了。”
况钟被皇上钦点做了官,黄俨与他说话的语气也明显客气了许多。
黄俨带着况钟来到了奉天殿,这里平时都是举办大典朝会之用的,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吗?
况钟一想到朱棣发了火,这心里边不觉发憷。也许,这便是天子之威吧。
走近奉天殿,只见这里灯火通明,黄俨让况钟在殿外候着,他先进去报一声。
况钟站在殿外,心中着实胆怯,他以前面对曹旺德、纪纲,甚至是后来的吕震、陈瑛,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朱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况钟眼前恍若横亘着一座巍峨的高山!令他呼吸不畅,甚至有一种想逃的感觉。
这时候,听见殿内传来了黄俨的声音:“陛下,况钟来了。”
朱棣道:“让他进来。”一声好似雷震,整间大殿嗡嗡作响。
黄俨出殿:“况大人,皇上宣您进去呢,小心着点儿。”
“多谢黄公公。”
况钟进入了奉天殿,拜倒在地:“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况……”
“行啦行啦!”朱棣不耐烦挥了挥手,而后从上面扔下来了一本册子,“你好好看看。”
册子落在了况钟的面前,他跪着过去,拿了起来,打开后细细观瞧,见上面所书内容正是有关于此案的。他用余光悄悄打量了一下两边,只见左边站着太子朱高炽,站在他后面的则是两位身着亲王服的人,料想是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右边则以刑部尚书吕震为首,陈瑛站在第二位,然后是陈洽与纪纲。
“快看!”站在金銮殿上的朱棣突然大吼一声。
况钟一抖,急忙收敛心神,聚精会神地看了一遍。果然,三法司采信了周源所说,认定了这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
“回陛下,臣看完了。”况钟双手将册子高高举过了头顶。
“嗯,刑部、都察院都说这是一场意外,唯有大理寺不同意,但是现而今也没有更多的线索。朕连夜传你前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陛下,臣……臣不敢说。”
“放肆,有什么不敢说的?赶紧说!”
“是,”况钟连忙说道,“臣觉得,此案颇多蹊跷之处。据周源所说,周瑶是被其夫人周秦氏推下了井。可是发生了此事后,他既没有声张,也没有惊动下人。”
陈瑛出列:“陛下,周源说得明明白白,他是不想让家里的下人乱嚼舌头,所以才不打算告诉他们。”
况钟却说道:“不然,陈大人请试想,周源说他一向疼爱这个女儿,可是现在女儿惨死,却匆匆变卖宅邸,搬离此地,甚至连女儿的尸首都来不及打捞,这岂不是诸多怪哉?”
陈瑛哑口无言:“这……”
朱棣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席话,说道:“接着说下去。”
“是,此一也。第二,便是周秦氏发疯,臣觉得此事并不像周源所说的那么简单。”
陈瑛道:“一个女人被毁了容颜,变得半人半鬼,疯了也是意料之中吧?”
况钟道:“既然疯了,为何周源不花心思医治,反倒要将他夫人锁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