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在了应天府的路上,路经惠民药局的时候,况钟掀开了车帷的一角,只见药局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些人多是面有菜色、衣衫褴褛之辈,他们都在等着领取药物。
紧接着,惠民药局的公差便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面大铜锣。
车内的顾诗筠轻轻叹了一声,幽幽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汉王送你这许多东西,明显是想要拉拢你,你却拱手都送来了这里。若是被他知道,岂不会怪罪你?你们二人结怨越来越深,恐怕你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况钟却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敢跟你打赌。汉王非但不会怪罪我,反而会夸奖我。”
“哼,做梦!”
岂料,顾诗筠的话刚说完,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她好奇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只听那公差高声叫道:“各位乡邻,今日惠民药局免费赠予药物。此乃是汉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可说是王恩惠泽,尔等要时时念及王爷千岁的恩泽才是。”
百姓们马上跪地高呼:“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震几条街远。
顾诗筠忽然明白了,她浅笑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你既不会承受受贿的罪名,又替汉王扬了名。”
“正是。虽然她送我这许多贵重的礼物,确实是想拉拢我。但我若是有半点儿不从,他必然会去皇上面前告我私受贿赂。这样的重罪,我可担待不起。”
顾诗筠由衷称赞:“看来,我们的况大人也知道玩心计了!”
况钟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在那个地方,不得不玩,否则我就被玩死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周宅。
这一回,况钟有了皇上的旨意,哪个敢阻拦?朱高煦更是早早站在了周宅的门口,见况钟下车,连忙吩咐左右:“来人呀,扶况大人一把。”
况钟拄着拐走上前来:“臣拜见汉王……”
朱高煦却夸张地伸出双臂搀扶住他:“诶诶诶,使不得呀。况大人,你现在可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若是外放,那便是钦差大臣了。何况你身上还带着伤,这些繁文缛礼不要也罢。”
况钟见他虬髯抖动,开怀大笑,于是说道:“汉王殿下取笑了,臣就是臣,朝廷礼节不可轻视。”
“嗯。”朱高煦点了两下头,他的目光放在了一旁顾诗筠的身上,“诗筠呀,昨日本王还说要带你好好游览一下应天府呢。一会儿本王安排人伺候况大人,然后带你好好玩会儿。”
“呃……汉王殿下。”况钟及时说道,“今日一早,承蒙殿下错爱,送来了许多东西,况钟感激不尽。”
朱高煦捋着胡子,爽快笑道:“哈哈哈,况钟呀,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口是心非。本王都赏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了。为何扭头又都送给了穷人呢,莫非,嫌本王送的东西薄了?”
“不不不,臣岂敢?”
“谅你也不敢,不过你倒是很会办事。这街头巷尾都在说,是本王散给他们的。罢了,既然是本王赏给你的,你就自行处置吧。只是何苦替我扬名呢?”朱高煦虽然责怪,言语之间却喜不自胜,颇有自得之意。
“殿下,况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
“顾小姐原来在贵州,是下官极力邀请她来的。以前,我们一起破过几件案子。这推勾狱讼,少不得她。所以还希望汉王您呢……”
况钟的话虽然未说完,但是朱高煦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欣然点头:“嗯……况钟呀,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有了皇上的圣旨,我这位汉王就形同虚设了是吗?”
况钟低着头:“臣不敢。”
朱高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然后突然睁开,看了况钟许久,这才说道:“罢了,只要你能破案,诗筠就跟着你也无妨。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破不了案,皇上怪罪下来,可别说本王没有提醒你。”
“是,多谢汉王殿下。”
况钟这才和顾诗筠进入了周宅。顾诗筠低声对况钟说了声:“谢谢。”
况钟却目不斜视,说道:“没什么好谢的,若是你和汉王走了,顾侯爷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二人来到了前厅,第一个传见的必然又是周源。
那周源来到之后,况钟便将昨日之事告知与他。
得知儿子被打死,周源悲天跄地的大哭:“儿啊,我的诉儿呀!为父……为父对不起你呀,好端端的,你为何就先为父而去呢?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为父心里有多苦你可知道吗?呜呜呜呜……”
况钟倒也没有拦着,而是静静地看着周源。顾诗筠扭头往过去,只见况钟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
周源止住了悲痛,问道:“况大人啊,大人,求求你为小人做主,抓住凶手,为我儿子报仇呀!”
以前类似的话,况钟不知道听过了多少,他向来都会拍着胸脯子保证。可是这一回,况钟却摇了摇头,他肃然说道:“周员外,请恕况钟无法办到。”
周源没想到况钟会这么说,瞬间愣住了。
只听况钟接着说道:“下令将令郎乱棍打死的,乃是汉王殿下。汉王如今就在府上,若是周员外想报仇,大可前往。”
周源听罢,万念俱灰。那汉王乃当今皇上的次子,哪个敢惹?
况钟又说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心疼。周诉人面兽心,为了泄欲竟然淫污亲妹,也正是因为如此,汉王才将他打死的!”
周源觉得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呢?大人,你要查清楚啊!”
“周诉亲口承认了,不会有假。周员外,听说你是个极好脸面的人物。如此看来,周诉死了,你也不必过于悲痛。”
顾诗筠不由轻轻皱眉:不论周诉有何种不是,始终是周源的亲子。况钟说出这样的话,未免过分了些。
周源久久不语,像是还没有从噩耗中缓过神来。
况钟问道:“周诉是你的儿子,周瑶又是你的女儿,难道你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吗?”
周瑶怔了怔神,而后使劲摇头说道:“从来没有。自从我那逆子被赶出家门后,我从来未与他有过来往。我……我万万没想到,他……他竟然做出这等禽兽之行!”
“两个月前,周瑶可有过什么反常举动吗?”
“并没有啊,瑶儿平日都是住在后院,除了女眷,下人们都不得随便进出的。我忙于生意,也很少和她谈过这些。”
“住在后院,那岂不是要和尊夫人朝夕相处吗?”
“正是,她们住的地方仅有一墙之隔。唉,瑶儿和贱内终究是母女。自从贱内疯了,瑶儿始终尽着孝道,不肯轻离左右。”
况钟微微颔首,看着周源:“周员外,令嫒有了身孕,又被周诉玷污,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源道:“大人呀,你看到了。贱内疯得厉害,那逆子被我赶出去后又没有了帮手,我一个人料理生意,还要照顾家人,实在分身无暇。那些日子里,小人对瑶儿的关怀也就少了一些,不似以前了。”
况钟觉得周源所言合情合理,却又觉得整件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他呆呆地望着门外,一言不发。
顾诗筠的一双美目停留在了他的身上,亦不敢打扰。
待得回到了家中,老童迎上来,却见况钟带来了一队锦衣卫。
只听况钟下了一道命令:“各位大哥辛苦,将后院所有的房间仔仔细细搜查一边,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