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则不疾不徐地说道:“查素莲当日被带进驸马府,乃是你派人巧言哄骗,佯装要买菜。借机花了十两纹银将查素莲带走。但是陆香儿当日失踪,可是用了一顶暖轿,且有十数个丫鬟甲士跟从,当街掳人。纵然怕陆香儿喊叫,也直接效法查素莲就是了,为何要用这么隆重的仪仗?”
此言一出,满堂无一人再说话,霎时间鸦雀无声。
沈琴更是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她这句话一冲出口便后悔了,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就连朱玉华也是呆若木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可以帮自己的乳娘。
群臣噤若寒蝉,觉得这件事无法辩解,于是统统噤声不语,只剩下了面面相觑。
然而就在此时,况钟忽然笑了:“本官猜想,是不是沈乳娘与陆姑娘本就是相识,所以私自动用了这许多人去接陆香儿呢?”
“哎呀,都说况大人天资聪颖,料事如神。想来事实的确如此呀!”驸马王宁先开了口。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况钟却微笑着问胡观:“胡驸马,你意下如何?”
胡观似乎很怕见到朱玉华,他瞄了妻子一眼,低头说道:“本宫……本宫不知道个中详情,但猜想,况大人所言甚是。”
况钟满意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此案已经明了。”
他起身向朱玉华行礼:“公主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吗?”
“沈乳娘如何入罪?”
况钟笑道:“吕大人是刑部尚书,还是请他来说吧。”
吕震心道:况钟呀况钟,你如何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本官?他只得说道:“回殿下,沈乳娘掳劫民间女子在先,杀人灭口在后,按律当斩。但念其年事已高,臣觉得可以轻判。以合本朝矜老恤幼之律条。”
况钟冲他挤眉弄眼:“吕大人,公主殿下想知道怎么判。”
吕震暗暗骂着况钟,硬着头皮说道:“臣建议,赔付查家陆家纹银百两,沈乳娘带回驸马府严加看管,不得抛头露面。况大人,这也跟判沈乳娘入狱差不多了。”
本以为况钟会不同意,不料他却重重点头:“理应如此。”
朱玉华站起身来,面露得意之色:“况钟,还算你识相。否则的话,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我砍的!”
她走下去扶起了沈琴:“乳娘,随本宫回府。”却不理会一旁的驸马。
胡观站在堂上,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且慢!”况钟忽然从身后紧走两步追了上来,“虽然乳娘轻判了,但是按例,臣还要去驸马府上看一看。”
“况钟,你大胆!”朱玉华陡然变色,“凭你也想搜查本宫的府邸?”
况钟双手乱挥:“不不不,臣岂敢?这只是按例,臣只有这么做了,才好向皇上复命呀。”
朱玉华不禁瞧瞧一旁站立的吕震与陈瑛。
吕震稍稍迟疑了一下,上前说道:“公主殿下,况钟此请倒也合乎法制。”
朱玉华道:“好,那等你请了皇兄的圣旨再来吧。”说罢,拉着沈琴的手拂袖而去。
况钟冲着她们大喊了一声:“查老五住在了城南的一品客栈。”
胡观看着他们车仗走远,喟然长叹:“唉,我该怎么办呀?”
况钟作揖道:“胡驸马,连日来让您受委屈了。这样好了,驸马可暂且去鄙处坐坐,我让人做两个拿手菜,咱们边吃边聊。一来请罪,二来压惊。待睡上一晚,明日臣安排车轿送您回府。”
只要不再回诏狱,胡观怎样都好。他点头同意了。
众人纷纷散去了。待大堂空下来后,纪纲与庞瑛才从后面转出来。
纪纲脸色阴鸷,问:“依你看,此案就这么结了?”
庞瑛却笑了:“况钟固执得很,只怕没这么容易。公主殿下上了况钟的当了。”
纪纲问道:“你说你上次查到的公主是……”
庞瑛答道:“绝无有错,属下查得清清楚楚。陆香儿也好,查素莲也罢,皆被公主带入了府里,充当她的……”
纪纲不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呵呵,况钟即便查到了真相,也会惹得龙颜大怒。他这一回,怕是再难活命了。”
庞瑛帮纪纲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奸笑道:“自古宫闱秘事,外臣得知绝无好下场。这可比咱们上次派去的那九个人有用多啦!”
纪纲听到这话,脸上却浮起了忧色:“说起此事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办呢。朱高煦让我查出何人主使,你说该当如何?”
“嘿嘿,大人勿忧。属下早已想到了,我们可以找一批不识字的死囚,打碎他们的下巴,然后交上去。对汉王说,背后主使乃是况钟以前断案得罪的仇家。那况钟自负才高,这样也是情理之中呀。这些人口不能言,笔不能写。汉王他们只会以为是幕后主使故意找的这样的杀手。再不行,我们就交九具尸体上去!”
纪纲却摇头说道:“只怕不妥,朱高煦即便信了,也瞒不过朱棣。他定然要追问到底是何人。”
庞瑛灵机一动:“那不如……说是况仲谦的仇家。”
“哦?”
“反正况仲谦已死,他们也无法追查出来了。”
“呵呵,妙计。如此一来,也不算我们说谎。”
“大人高见。”
夜晚,城南德胜街的驸马府内,忽而转出来了一个人影。此人谨慎地左右看看,行色匆匆,很快消失在了一条幽深的巷子里。
不料,进入了巷子没走多远,便见巷子最深处迎面走来了一人。
这人身材矮小,步履沉重,边走边说道:“查素莲,你去哪里呀?”
查素莲心里一惊,失口叫道:“沈……沈乳娘……”
月光下,映出了沈琴那惨白惨白的脸,她狞笑数声:“别以为今日在大堂上你帮了我,我就会手下留情!府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
查素莲吓得跪在了地上:“乳娘,我只是……我只是心里烦了,出来走走。”
“呵呵,出来走走,是要去见你爹娘吧?公主三令五申,不许你们踏出府门一步,你为何不听?”
“乳娘,我自从入得府,处处听你们的话。我已有一年不曾见过父母了,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去见见他们,哪怕见上一面,说几句话也好啊。求求您了……”查素莲伏地痛哭。
沈琴却恶狠狠地说道:“做梦!谁也不敢担保你不会把公主的秘密说出去。逼急了我,连你父母一起杀掉!”
“不要!”查素莲失声惊叫,“他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乳娘,我已失身给公主,便是她的人了,你们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不要害我父母。”
沈琴大怒:“你瞎说什么,什么失身?告诉你,这件事决不能有外人知道,若是你敢胡诌半句,我要你死无全尸!滚回去!”
查素莲哭哭啼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转身,却听见了极为熟悉的一个声音:“哎哟,我的驸马爷呀,你酒量怎么这么差呀,这才两杯酒你就倒下了。”
沈琴与查素莲皆大惊,这是况钟的声音!
她二人想要转身从巷尾离开,却不料从那里走来了一个虬髯大汉。这大汉目露凶光,一步步朝她们靠近。
沈琴与查素莲只吓得步步后退,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到了巷子口。
果然,月色下,况钟架着醉死过去的胡观,扭头看见了她们:“哎哟,沈乳娘,査小姐,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呀。白天你们走得太急了,丢了个人。这不,我给你们送来了,快来搭把手。”
查素莲站在原地没敢动。沈琴悄悄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冲她使了个眼色。
查素莲这才上前搀扶。
不料,她刚刚扶住胡观的胳膊,却不妨况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意味深长地笑问:“公主有何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