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知道,这位太子爷宅心仁厚,不忍见到群臣被骂。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只得说道:“殿下仁德,况钟甚是钦佩。只是此事由不得臣做主,望殿下见谅。”
朱高炽拉着他的手,叹道:“我也知道,让你这么做为难你了。唉,可惜母后病情反复,皇上心情才大乱呀。”
二人均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朱高炽说道:“眼下,只有这样了。我这几天去坤宁宫看看,若是母后的病情有所好转,说不定皇上的心情也能好点儿。到那时候,我请道圣旨,请你来查案如何?”
况钟心中暗想:这位太子爷憨厚得很,脑子却不大灵光,只知道用这种笨办法。
他说道:“如此,有劳殿下了。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殿下万不可对皇上提及是我主动要参与的。”
“放心,本宫明白。”说完,朱高炽转身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一瘸一拐地走了。
况钟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感慨:唉,也难怪汉王敢争宠了。这样的太子殿下,实在让人难以提气。
他慢慢转过身来,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行走在前面的群臣无不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老臣见过公主殿下。”……
况钟定睛一瞧,吓得叫了声:“我亲娘啊!”掉头就跑。
岂料,早已被那位公主看到了,大喝一声:“况钟,你给本宫站住!”
瞬间,况钟便如同被点中了穴道,硬生生停住了脚步,然后又胆怯地转回身来,跪倒在地:“臣,叩见汝阳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这位正是汝阳公主,她冷笑问道:“为何一见到本宫就要跑呀?”
“臣……臣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赶回礼部。”
“呵呵,况钟,都说你聪明绝顶。礼部是在那边,你为何朝着这边跑?”
况钟只恨自己头脑一片空白,随口胡诌了一句,还是没能瞒过这位冰雪聪明的公主。他只得又硬着头皮说道:“是……是在那边,但……但不是这样吗,我那个……人……人有三急,所以才……”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一句话竟然说得磕磕巴巴。
汝阳脸色娇红,啐了一口:“况钟,你大胆,这等……这等腌臜之话你都说得出来?看本宫不打你的板子,来人呀!”
她一声令下,顿时上来了两位小太监。而其中一位颇为眼熟,况钟惊慌之间认出来了,这不正是上次自己挨廷杖的时候,负责掌刑的那个人吗?
况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又是你?”
小太监也是面露难色:“对不住了,况大人。奴婢刚刚调来了公主这边。”
“你是生下来克我的吧?”
汝阳喝道:“给我打!”
小太监按倒了况钟,水火棍高高举过了头顶。
况钟慌得大叫:“莫打莫打,臣……臣服啦!”
汝阳抿嘴一笑,却很快收敛了笑容,故意沉下了脸:“本宫要打你,你一句服了,便以为不打了吗?给我狠狠地打,打得他屁股开花!”
“是。”那小太监又举起了棍子。
“别别,臣……臣想办法行了吧?”况钟不得已大声喊道,“臣知道公主殿下遇到了难处,饶臣一命,说不定臣能想到破解之策!”
听到这句话,汝阳及时喝止了小太监:“住手。”她高傲地俯视着况钟:“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本宫能有什么难处?”
况钟趴在地上,也不敢起来,只是看看这些宫女太监,咧嘴笑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公主殿下出宫之后,却没有找到那位大夫,亦或是他的医术失灵了。这才……”他止住了话头,故意不往下说了。
汝阳脸上微微变色,她转而让众人都散去了。待周围只有他们二人之后,她粉面含威说道:“你还有脸说这个?上次你让我借口去寻大夫,如今娘娘真的病情反复了,而那个游医至今还没有下落,你让我如何向皇兄交代?况钟呀况钟,你可把我害惨了,我恨不能……恨不能亲手宰了你!”
况钟陡然间打了个冷战,但他仍旧强笑说道:“殿下,想一个江湖游医能有多大的手段?他能医得好,太医院就没人医得好了吗?”
汝阳幽幽说道:“唉,你哪里知道,太医院若有应对之策,皇兄也不必发愁了。”
况钟听罢,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喂,况钟,祸是你闯出来的,你要想个法子解决了。不然的话,我就到皇兄面前去告状,就说那江湖游医是与你合伙的骗子!”
况钟直慌得心里苦叹:明明是你非要出宫,怎么成了我闯祸啦?
他思忖说道:“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有何良策,快说!”汝阳一高兴,竟然将况钟拉了起来。
况钟拍拍身上的尘土:“殿下,我每次见到你,这身朝服都会弄脏。”
“行啦,别废话,再不说本宫救治你个欺君之罪。”
况钟忙说道:“其实皇后娘娘的痼疾非寻常医师可治,京师之中若论交游之广、博闻之深,莫过于一位了。”
“谁,总不会是你吧?”汝阳狐疑地打量着他。
况钟苦笑着摆摆手:“臣可没有那份本事,臣指的是鸡笼山上的那一位。”
汝阳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姚广孝!”
况钟躬身行礼:“公主聪慧非凡,微臣佩服。”
“少拍马屁。”汝阳一伸手,竟然一把揪住了况钟的衣领。
况钟吓坏了:“殿……殿下,这是何故?”
“主意是你出的,自然是你跟本宫一同去了。”
况钟岂敢答应,只求将这位母夜叉似的公主赶紧支走,他连忙说道:“不可不可,殿下有所不知。今日早朝之时,陛下龙颜大怒,将我等骂了个狗血淋头。礼部还堆积着许多的公案,微臣必须赶回去处理,求殿下放过况钟。”
汝阳则不以为然:“皇兄生气是因为皇嫂的病情,若你能请姚广孝帮忙,皇兄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至于你说的礼部那些琐事,本宫不懂,而当今最重要的,便是以皇后娘娘的凤体为重,给我走!”
就这样,汝阳公主不由分说,几乎是将况钟从午门中强行拽了了出来,然后将他塞进了轿子里,自己则乘坐马车,不许宫女太监跟随,只叫四名大内侍卫护送,一路朝着鸡笼山而去。
况钟在轿中直叫苦也。姚广孝乃是朱棣的近臣,若是他有办法,又何须汝阳公主此时去请?只怕早就治好了皇后娘娘。八壹中文網
况钟为求脱困,一时胡说八道,没想到这公主却信以为真了。只怕到了鸡鸣寺,姚广孝说出“束手无策”四个字后,况钟当场便会被砍了脑袋。
他心里七上八下,只盼着车仗行驶得慢一些。
但怕什么偏偏来什么,轿夫步履矫健,四人抬着轿子健步如飞,竟然跟着前面的马车步速一致。不多时,便已爬上了鸡笼山东麓。
况钟将轿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已经隐隐见到了鸡鸣寺那恢弘庄严的宝塔。
少时,轿子停住了,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启禀公主殿下,已经到了鸡鸣寺了。待属下前去通传。”
汝阳却说道:“不必了,你们请况大人下轿吧。”
况钟心中纳罕:为何这刁蛮公主此时这么客气了?他忽然想到:是了,当着这许多手下,公主也得收敛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