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让辞只是一味敲击着木鱼,一句话都不肯说。
汝阳关心则乱,不禁恼怒:“你这和尚好生无礼,况大人究竟如何了?”
让辞放下了手中的木槌,转而拿起了身边的一根青铜小棒,敲响了身边的那口铜磬,“当”的一声,磬音悠远绵长。
“咳咳,疼煞我也!”况钟突然咳嗽了两声,醒转过来,他痛苦地大叫。
汝阳急忙抱起了他:“况钟,况钟,你终于醒了,我……我……我快要怕死了。”
况钟表情痛苦:“轻……轻一点,咳咳。”
他倒吸一口凉气,接着说道:“那不让和尚好生了得,一棍打将下来,将我送到了鬼门关。”
汝阳的脸上泪痕未消,回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不由阵阵后怕:“你还好意思说?我只道你被他打死了,我……我……你却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
况钟摇了摇头,艰难说道:“你有所不知,我的的确确到了鬼门关,可是那牛头马面见到了我,却又说我养寿未尽,将我打发了回来。”
他说完这句后,陡然醒觉,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公主的怀中,连忙挣扎着起身,跪倒在地:“臣……臣有罪。”
汝阳见他执礼甚恭,一肚子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让辞对身后二人的对话恍若未闻,而是依旧拿起了木槌,“笃笃”地敲着木鱼,口中默默祷诵经文。
况钟听到了这声音,已然料想到发生了何事,他转回身来冲着让辞拜下去:“况钟谢过让辞大师救命之恩。”
让辞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慢慢抬头望着面前的菩萨像,感慨说道:“况大人客气了,孽徒的铁杖势大力沉,你还需好好静养数日,方可痊愈。”
况钟心道:侥幸侥幸,听这和尚的话语,似乎并没有伤到骨头。
他说道:“救命之恩,在下自当铭感五内。只是皇后娘娘的病,万望大师施以援手。”
院落之中,传来了不让和尚的喊叫:“师父,切莫上了这贼子的当,他是要害你呀!”
“住嘴!”一名侍卫高喝。
让辞盯着菩萨像,喟然长叹。
“大师请放心,”况钟生怕他会拒绝,“况钟愿以性命担保,无论您是否医得好娘娘,在下都会力保大师您的平安。汝阳公主殿下在此,她也可作保。”
汝阳明白况钟的心意,连忙说道:“正是,本宫可以作保。”
“二位都是朝中的贵人,贫僧何德何能?”让辞缓缓说道,他语气低婉,但总有几分谢绝之意。
况钟还白白挨了一棍,不甘心就此离去,他正要苦劝。
却听让辞又说道:“娘娘母仪天下,让我这个和尚去治病,终归不雅。此继续往南五里路,有一柳庄,那里住着一位奇人。村民称为柳神医。”
“这位柳神医,比之大师如何?”
让辞苦笑:“简直云泥之别,这位柳神医艺术之高超,当世罕有匹敌。贫僧可以修书一封,你们带着这封信前往,他定然不会拒绝。”
况钟深深一拜:“多谢大师。”
待书信写好,况钟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汝阳下令放了不让,然后一行人就告辞了。
顾虑到况钟有伤在身,汝阳又命人从乡下地方雇来了一辆大车。
因一场大雨,道路泥泞,马车颠簸不止。况钟被牵动了伤口,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发出了低吟之声。
“怎么,可是伤口又疼了吗?”
“不妨事,我还能忍得住。”
汝阳气愤道:“那个不让可真是蛮不讲理,我们请让辞去,是给他们师徒二人一个荣华富贵的机会。即便出家人求的是四大皆空,也可借此机会修葺一下禅得寺呀。为何反倒说我们要害了让辞和尚呢?”
况钟忽然心间一凛,他回头望了望早已隐没在山野间的禅得寺:“禅得寺……让辞……不让,这三个名字……”
“名字怎么了?”
况钟摇了摇头:“没事,或许是我想多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了五里路,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村落,车夫说道:“客官,这里就是你们要找的柳庄了。”
汝阳亲自搀扶着况钟下了车,况钟询问车夫:“有劳大哥了,这里可有一位柳神医?”
车夫点点头:“瞧你身上带伤,一定是来求医的了。您几位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过三个路口,左边有一个大槐树的便是柳神医的家了。不过你们可要小心应对。”
“为何?”
“这柳神医怪得很,有的人没钱他也会医治;可有的人真金白银地前来求诊,他却闭门不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癖。”
“多谢大哥,在下受教了。”他付了车资,在汝阳的搀扶下走进了柳庄。
这里说是一座村庄,却只有十几户人家,很快就见到了那株大槐树。槐树下面是一农家小院,虽然破落,倒也干净整洁。
一名侍卫上前叩门,拍打了十几下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谁呀?”
“柳神医在家吗?我等是来求医的。”
少时,一阵脚步声从院内传来,院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了门口,此人五尺高的身躯,一双眼睛灿然,可谓是鹤发童颜。他打量着门外诸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况钟的身上:“进来吧。”
六人随着这位老先生走进了院落。
况钟看到院中杂物甚多,却都摆列整齐,一些草药被晒在了架子上,还有几口麻袋堆在墙角,想里面装的也应该是草药了。
走到了屋门口,老先生忽然站定了脚步,回身说道:“我这屋子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汝阳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正要发作,却被况钟拦下了。他恭敬说道:“遵神医令。”
于是,只有他们二人随着老先生进了屋。
汝阳扶着况钟轻轻坐了下来,借着屋内的灯光,她忽然注意到了面前这位老先生的长相,一双眼睛不离开他了。
“敢问,前辈可是柳神医?”况钟问道。
那人一摆手:“神医愧不敢当,不过是治不死人罢了。”说完,他竟然不再理会二人,径直进了里屋。
汝阳忽然“咦”了一声。
况钟问道:“怎么了?”
汝阳弯下腰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这柳神医好眼熟呀。”
况钟苦笑:“让辞大师你觉得眼熟,怎么这位柳神医你也……”他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神情变得严峻起来了。
况钟沉思片刻,正色说道:“莫非……”
话尚未说出口,柳神医已经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包药:“呶,服下此药便可痊愈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走吧。”
况钟道:“神医见谅,我等冒昧来访,其实不是为了贱躯。”他拿出了让辞写的那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柳神医神情惊骇,迟疑了许久才伸出双手接了过去。他凑近灯下,将信件展开,越看越心惊,眉宇间更是阴晴不定,变幻无方。
况钟与汝阳见他如此,不由地相顾诧异。况钟暗道:原以为这只是让辞大师写的普通信件,柳神医为何如此表情?
许久过后,柳神医捧着这封信怔怔出神,眼睛中竟有泪光闪现。
最后,他轻叹一声,将这封信凑到了烛火之上,点燃了。
“神医,你这是?”
“既然是让辞大师让你们来找我的,那我自当从命了。不过,我也有三个条件。”
“神医请讲。”
“我可以入宫为娘娘诊断,但要悄悄进宫,也绝不见其他人,包括皇上;待娘娘病愈后,不受封赏;事后无论发生了何事,你们也不可吐露让辞大师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