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两道人影从狐仙山上走了下来,悄悄潜入了村子之中。况钟将马匹的四蹄包上了兽皮,免得惊动了村民。
他们先躲在了一道土墙后,悄悄观察了许久。
傅升回头问况钟:“昨晚顾小姐是从哪里走的?”
“丛雨家,她说要回贵州。”
“唔,那么她不是往南就是往西。”
“不错,在下也是这么的想的。可是寻了一夜,也不曾见到她。”
况钟说完之后,忽然见不远处有户人家大门敞开,灯火明亮,似乎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傅大哥,那里是何处所在?”
傅升凝目望去,答道:“那是丛田的家。”
况钟心想:是了,丛小七葬身火海,丛田家必然会大办丧事。唉,我关心则乱,将这桩人命案都险些抛却脑后了。
傅升倒提钢叉,对况钟说道:“我先去西边找找看。”他扭头要走。
况钟一把将他拉住:“那我呢?”
“你可先去南边,或者是去丛姑娘的葬礼上看看。况大人,找顾小姐的事情,尽可包在我的身上。傅升既然答应了你,绝不负所托。”
况钟见他言语真诚,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抱拳一揖:“多谢傅大哥,小弟一切都全都拜托了。这匹马你骑去吧。”
傅升点点头,翻身上马,消失在了夜幕中。
况钟一夜都没能寻到顾诗筠下落,知道自己此时再去南边也是枉然。何况有了傅升帮忙,他宽心了许多,于是便迈步迎着丛家的灯光走去了。
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一群穿着白色丧服的人或聚在了门口,或跪在了院中嚎啕。
聚在门口这些人虽然身着丧服,但与丛田家的关系似乎不近。他们脸上毫无悲伤的表情,甚至说到兴奋之处,脸上还会洋溢着笑容。
况钟径直往里面走去,门口一人将他拦住了:“哎哎哎,你谁呀?”
况钟尚未开口,旁边便有人认了出来:“嘿,是你小子。好呀,你还敢来这里!来人呀,丛老大快出来,杀你女儿的凶手来啦!”
他这么一喊,院中的人全都冲了出来。
有一彪形大汉伸手揪住了况钟的衣领,举起了拳头怒道:“杀了人还敢来这儿,是要故意看我们的笑话吗?”
“打死他,打死他!”周围群情激愤,尤其是刚才说笑的那几人,更是面容狰狞,仿佛况钟是他们的杀母仇人一般。
况钟既然敢只身来到这里,自然早有准备,他朗声说道:“丛田何在?我有话要说!”
那大汉道:“有话留着跟阎王爷说吧!”
“且慢,让我见上丛田一面,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况钟的话语掷地有声,不容人辩驳。
这些人面面相觑,有的人心下甚至对况钟心生敬佩:这年轻人倒是好胆色。
这时,人群外围攒动,有人喊道:“都让让,丛老大来了,都让让。”
众人让开了一条路,只见丛田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他脸上未见泪痕,浑浊的老目紧盯着况钟,一路被人搀扶来到了况钟的面前。
况钟见他身穿玄色长衫,腰系白带,头上裹着白巾。行礼道:“请老丈节哀。”
丛田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你还有脸来见我,怎么,莫不是来嘲笑我老人家的?”
况钟言语谦卑:“岂敢,在下是真心实意,前来祭拜丛姑娘的。”
旁边一名妇人按捺不住性子了,尖细的嗓音喊道:“祭拜?呵呵,说得好听,人就是你杀的,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啦!”
众人吵吵嚷嚷,甚至有人返回院中拿起了农具,要将况钟活活打死。
况钟脸上毫无惧色,高声道:“我若是凶手,前一晚又何必救丛姑娘?当时可是你们这帮人手举火把,要烧死丛姑娘啊!”
当即一人说道:“你莫要胡说,我们那不是要烧死她,而是要驱赶附在她身上的邪祟!”
身边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是呀,我们怎么可能杀人呢?”
“没错,我们是在救人!”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况钟呵呵冷笑:“呵呵,火势一起,岂能再容你们说了算?何况那高台本就是木头搭建,丛姑娘又被捆缚住四肢,你们如何担保烈焰不会灼伤她分毫?”
众人哑然,许久的沉寂后,有人说道:“那也好过你,你直接烧死了丛姑娘!”
“笑话,我既然要杀她,为何头一晚还要救她?”
“这……这……你这是见丛姑娘长得漂亮,起了色心,故意卖好邀功,以求博得她的好感。小七涉世未深,上了你的当。你约她出来后,她又万般不从,你这才动了杀心!”
众人一听,觉得此推断合情合理,又连声附和。
况钟看向了丛田:“丛老伯,你也相信他们所说的?”
丛田咬着牙,双目充血:“这些都是我的挚爱亲朋,信他们,总好过信你。今日你既然来了,就休想活着离开,我要你与我女儿抵命!”
“丛老伯,我还从来没对你说过我是谁呢。”况钟环视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冷静地说道,“在下况钟,字伯律,当朝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
听到他的话,在场诸人,雅雀无神。
就连丛田也露出了不可思议地表情,他一双眼睛由上到下打量着对方:“你……你……你居然是朝廷命官?”眼前这人虽眉目清朗,颇为俊雅,却也不过二十的年纪,如何能是朝中官员?
况钟从怀中拿出了官印:“丛老伯请看。”
丛田刚刚接过了官印,身后便有一人发出了惊呼:“哦,况钟,我想起来了,原来你便是况钟!”
况钟朝那声音望去,只见一人五短身材,面有长须,眼神间颇有欣喜之色。
况钟仔细想了一下,从未见过此人。
只听那人说道:“况大人,您不认得小人。小人之前去应天,可是听坊间谈起过您呀,说您连破了几件奇案,就连皇上都对你称赞有加呢!”
况钟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自己注定要逃过一劫了。他和颜悦色地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大哥谬赞。”
丛田还是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是官?”
“自然,官印在此,丛老伯尽可一验。”
丛田没有接过去,只是默然不语。
有人忽然喊道:“就算是官又怎么样,当官的就不会杀人了吗?”
况钟笑道:“无论是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是官是民,都合该伏法!”
“呵呵,说得好!”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
况钟回头望去,只见闫达信步走来,他面带微笑,负着双手。
“贤弟,愚兄找你多时了,如何,顾小姐可曾寻到了吗?”
“见过闫大人。”况钟行礼。
闫达急忙将他扶起:“诶,这是干什么?”
他看向旁边,笑道:“哟,这不是丛田吗,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难道是想对况大人不利吗?实话告诉你们,况大人可不一般呀,人家是皇上面前的宠臣,你们谁敢得罪?”
况钟听到他这句话,心中难免不悦:我如何成了宠臣了?
有人说道:“知府老爷啊,况钟可是杀害了丛老大的女儿呀,群情激愤。您是一方父母官,自当为民做主,为我等主持公道才是。”
闫达扑哧一声笑了,转而对况钟道:“他们说你杀了人了,哈哈……”
况钟也笑了:“这件事乃是误会,自当……”
不料,闫达陡然变色,高声厉喝:“大胆况钟,竟然杀人行凶!来人呀,与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