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八人沿着密道朝前走,傅升久居野外,方向感极佳。他早已摸清楚了这条地道的布局,很快就带着众人找到了最近的出口,傅升跳出了洞口,确认周遭安全之后,才转回身来,将况钟拉了上来。
接着,便是那四位少女,然后便是顾诗筠,公孙修跟在了最后。
凄白的月色洒在了山坡上,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里地处狐仙山的峡谷之中。
况钟问起二人因何会交起手来。
傅升答道:“我因为寻找顾小姐的下落,在这地道中搜寻了多日。适才刚巧撞见了公孙将军,我还以为他是史思光那一伙儿的,生怕行踪泄露,只得和他打了起来。这一交手,发现他武功颇高。”
况钟这才发现,傅升的左臂有被火灼烧的焦痕,当是被公孙修手持火把所伤。
顾诗筠满脸歉然:“傅大哥,对不住,是公孙大哥太鲁莽了。”
公孙修见小姐见责,也说道:“傅兄弟,公孙修不识好歹,误伤了你。我这就自罚!”说罢,他一手从傅升的腰间拿出了那柄匕首,冲着自己的胳膊便要刺下去。
傅升眼疾手快,一把拿住了他的手腕:“公孙将军,何必如此?你我皆是为了此案,还七台村一片祥和。傅升感激还来不及,焉敢怪罪?若是这一刀刺下去,我这一辈子岂能心安?”
两人交手缘起误会,公孙修又误伤了傅升。但二人此一番话,自然交心。公孙修也大为感怀,自觉两人脾气相投,甚是投缘。
而这时,身边一位少女忽然惊呼起来,奈何说不出话,只是扑过来抓紧了傅升的臂膀,言辞激动。
傅升借着月色观瞧此女的面貌,突然惊呼:“珞儿,你……你……你原来……”一个龙精虎猛的壮汉,竟然瞬间红目,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况钟已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问道:“傅大哥,这位姑娘是……”
一句话,傅升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他转过身来冲着况钟跪下,不顾山路尖石满路,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
况钟吓了一跳,急忙搀扶他起来:“傅大哥,莫要如此,快快请起。”
傅升道:“她是我的一个堂妹,两年前不知所踪,若不是有况大人,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她……她将如何。”
况钟听罢,心中感慨良多。傅升不喜多言,这些话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
顾诗筠也在一旁说道:“这些天来,我也打探清楚了,她们几人皆是七台村的姑娘。”
况钟转身望去,只见这四位少女皆梨花带雨,面色憔悴,身上还带有病态。一个个面有菜色,好似逃难的流民。
他说道:“这样好了,傅大哥,我们先去你那里。”
“不回七台村吗?”顾诗筠很惊诧,“这些姑娘失踪多时,他们父母必然翘首以盼。”
况钟摇了摇头:“只怕这四位姑娘即便回了七台村,也不得安全。”
“何出此言?”傅升问道。
“她们不就是在七台村失踪的吗?今晚我们将其救出,迟早会惊动那帮人。送她们回去,只会打草惊蛇。”况钟稍加沉吟,“为今之计,只有先去傅大哥你那里,暂且安置她们了。”
况钟转而对四位少女说道:“几位姑娘,况钟此举,实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请你们暂且忍耐数日,待此案一破,自然会送你们回家团圆。”
这几位姑娘之前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又目睹过几位姐妹的惨死,早就心如死灰。她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虎口脱险的一天,如今能够看一眼悬在天上的月亮,便已觉得是两世为人,对况钟感激不尽。
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哪有不从之理?便当即点头同意了。
于是八人又往山顶走去,带她们去了傅升的那座小石屋。
傅升寻出了几件兽皮,给她们换上御寒。而顾诗筠也穿了一件,她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出来。
况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的打扮,顿时笑了。
“你笑什么?”
况钟道:“我是高兴,终于寻到了你的下落。”
“你怕找不到我?”
“那当然,你不见的这些日子里,我……我……便是做梦也能……梦到你。”况钟不敢看她的双眼,低头诉出了肺腑之言。
顾诗筠却嫣然一笑,道:“我与你可不同,我知道,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你况钟!”
她这番话说得真诚无比,况钟大为感动,他轻轻抬起头来。
月色下,二人四目相对,均是柔情无限。
况钟心念所致:“诗筠……”
“嗯?”
“我……你不见了,我真恨不得立时死了。”
“骗人。”
“不,我没有骗你。我当时想,若是寻你不见,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管多久,我便是找一辈子,也要找到你。若是……你……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只有自尽谢罪了。”
“你是怕我父亲责怪?”
况钟摇了摇头:“金殿上,我连汉王都不怕,哪里怕顾侯爷见责?我只是恨自己无能,无法护你周全。”
顾诗筠本是玩笑话,却见况钟神情凝重,便静静听他说着。
况钟轻轻抬头,望着天边的弯月,真情地说道:“你曾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间,我况钟焉能不感恩?那一晚你负气而去,我纵马追赶,奈何还是晚了一步。我多想……多想……多想马上找到你。你不在我身边,我才知道,什么礼部主事,什么皇上面前的红人,我统统不想。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换你平安归来,哪怕是我的性命,我也可拱手让……”
孰料,他这番肺腑之言尚未说完,忽然感觉到温热的的气息挡住了自己的双唇。扭头一看,顾诗筠骈出二指,挡住了他的嘴巴。
只听她说道:“你的心意……我……我全明白,只是这种不吉利的话,再也不要说了。”
况钟狠狠地点了两下头,他拿下了她的手,笑着说道:“以后,全听你的。”
不料,顾诗筠抽回了手,转而换了一副怒容:“那好,那你就说说,那一晚你和丛柯氏到底……到底……”后面的话,她一个女子又怎生说得出口?
况钟道:“当然没有了,我是为了查案。”
“哼!每次都说是为了查案,从靖安到贵州,再到应天府的秦淮河畔,你……哪座青楼你不曾去过?”顾诗筠醋意大炽,干脆别过脸去不理他了。
况钟急忙解释道:“是,我的确是去过。可是哪一次你不曾在我身边呢?不说别的,贵州那次,还是顾侯爷和我一起去的。他……”
况钟生怕顾诗筠又要负气而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向来巧舌如簧的他,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诗筠“扑哧”一声笑了:“好啦,和你说笑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况钟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正色道:“我可不是在说笑,诗筠,这些天来你不在我身边,我反而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不吐不快,我必须要对你说出来。”他这番话说得语速极快,一张脸涨红。
顾诗筠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娇羞地低下了头去:“你……你……尽管说好了。”
“诗筠,我……”
“况钟,况钟!”谁料,公孙修这时从后面走了过来,“那几位姑娘都安顿好了,我和傅兄弟商量了一下,让他暂且留在这里,保护几位姑娘的安全,你看如何?”
被他这么一打扰,况钟什么心气都没了,苦着脸说道:“公孙大哥,你是故意捣乱的吗?”
“什么?”
“唉,没事了,既然商量好了,也不必和我说了。”况钟站起身来,走到了别处。
顾诗筠不由默默注视这况钟的背影,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