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认为,最帅的发型差不多就是鲁迅先生那种好几个月不洗不剪,蓬蓬欲飞的发型,最帅的衣服莫过于武林高手所穿的那身破烂的长衫。至于鞋子,就更无所谓了,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
被弟弟逼迫着买回来的那双红鞋穿上之后竟然以外的得到了许多夸奖。“鞋子不错。”
“哇!鞋子很搭你的腿哦,很符合你的气质。”“你的鞋子哪儿买的?”
我用力一踢,从湿透了的鞋子尖端甩出一条水丝,脚冷得像是脚心儿踩在两块寒冰上,冷得有些发麻。突然几滴水落在我的后脖子上,冷不丁的让我浑身一哆嗦。抬头一瞧,是从高高在我头顶之上的路灯那儿滴落的,可能是灯光散出的热将灯罩上的积雪给融化了。我向旁边移了一下脚步,,耳畔可以很清晰的听到我呼吸的声音。我蹲下身,伸手捧起一团雪,将其团成了个小雪人儿,我看着它,它看着我。
“都这么晚了,天又这么冷,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一个大男孩像幽灵一样站在了我的身后,可能是因为我蹲着的原因,他身材看起来很高大,穿着一件妮子大衣,二十多岁的样子,垂着两只手戴着一副黑皮手套,看不清楚他的脸,他背后在夜幕下张牙舞爪的树枝显得他很诡异。
突然我想起同桌跟我说的那句话:那条路上有一个怪男人会在夜幕降临后专门和路边的女孩搭讪......我不会是碰上那个怪男人了吧?想到这儿他的问话我也不敢回答了。他见我不作声,单膝蹲下,又问道:“这里这么冷,怎么不回家啊?”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眼中像是绽放出两朵白洁的莲花荡漾着无尽的温柔和真诚。我没那么害怕了,对他说:“车胎扎了,走累了。”
“车胎扎了?”他捏了捏车胎,又问道,“怎么不让你爸爸妈妈来接你呀?”
“我不愿让他们接我,他们都有事儿。”
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我的脚上,左眼不禁一抖,道:“鞋子湿透了吧?”我点点头。
“脚也冻麻了吧?”他微微皱着眉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一声不吭的盯着他亮漆漆的眼睛,他的眼睛好亮,即使是在不甚明亮的路灯下也不显一丝黯淡,一动,像落入了几片树叶的平静湖面。
见我又不吭声,他便又问道:“脚冷不冷?”声音像母亲哄婴儿入睡的睡眠曲的调子,柔软的我不得不回答道:“冷。”
“你这鞋子......”他哀伤又怜惜地盯着那两块鸡血道,“快换一双鞋,这也,这也太冻脚了。我看着心里都觉得发冷。”他好像是请求的语气,真让人受不了。
“我马上就换。”
他站起来,道:“我领你去补胎吧。”
“哪儿有补胎的?”他一指东边的村子道:“里边有人修车”他回头看了看我,嘴角荡漾起一丝微笑。目光有些害羞的转向地面,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当然怕。”我故意道。我想他一定不是我同桌所说的那个男人,他听我说怕,条件反射似的一抬眼,发现我是在开玩笑,又笑道:“那你跟紧点儿我。”说着便推着我的自行车往村里走。
我们之前的路上的雪没有一个脚印儿,他,我,还有自行车在雪地上留下三串新新的痕迹。
雪光泛寒,路不明也不暗,昏昏的。
每家每户都很安静。只是偶尔有犬吠和婴儿啼哭的声音。
他带我走到一处独立的矮破平房处前,平房旁边一棵老槐树像铁一样硬硬的站在旁边。
我们来的时候惊飞了枝头上的几只麻雀。房子后边一片平阔的田野。两扇木门紧紧关着,灯光透过积着灰尘的旧玻璃映在窗台,将窗台上边的雪淡淡的覆了一层昏黄。
他回头对我道:“就是这儿了。”说着走到门前敲了几下门,道:“王叔,王叔!”里边有人闷闷的应了一声,外边的灯亮了,门一开,从里边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
“车胎扎了。”老人几下将内胎扯了出来,抚了抚眼镜儿仔细看了一番,皱着眉头道:“车胎是让人扎坏了吧?十多个窟窿,还是给你换一个内胎吧。”
老人到屋里找了一阵,又出来,道:“今天换车胎的人挺多的,车胎没有了。你们等一会儿,我回家拿一个。男孩在旁边替我道:“王叔你去吧,甭着急,我先带她回去换双鞋。”老人点了一下头,将自行车推到房中,依然开着灯,将门锁好,走了。
我看着老人若有若无的身影渐行渐远,我转身看着他,他正低头看着照在他脚下的灯光,我问道:“我要到你那里去吗?”他抬头望着我,理所当然的态度道:“你刚才不是说要马上换一双鞋吗?再穿着这双鞋,你非生病不可。”他拉着我向北走,道:“你换上鞋子之后我送你回家。”
“那......谢谢你。”
他微笑道:“没有什么可谢的你叫什么名字?”“杨茳樱。”“香盈?”“茳樱,杨茳樱。”我纠正道。
他的目光有些奇怪的看着前方,点了点头,道:“哦,是我听错了,其实,你长得和香盈也挺像的呢。”
我不明白的问道:“香盈是谁啊?”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吧,呵呵,这样的话,他真痴情,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红。“香盈是我妹妹。”
“哦,那我倒希望看看她到底和我有多像。”我笑道。
他突然停止脚步望着我,我吓了一跳,他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他的眼睛有些抖,像清风拂过湖面起了一层波纹,他轻轻的悲声道:“她去天国了。”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我呆在原地,他走在前边沉沉的低着头,他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使他不堪重负,脚步有些沉重,看着他的背影,我感觉到有无穷无尽的愁意从他身体里释放出来,猛烈,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