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马车已经在雪原走出很远，她却像是有感应般地回头，透过背后的镂花窗往宫殿的方向看去，巍峨孤冷的建筑前，消瘦颀长的身影就那么静默地站着，遥望着，兽皮面具遮去了他所有的情绪，只有衣摆轻轻随风滚动，成为茫茫天地唯一的动景。
苍夜从他的身后冒出头来，有那么片刻，姜筝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很怕苍夜的鞭子又会毫不留情地落在阿敦沁的身上，但还好，小姑娘没有那么做，而是走到和阿敦沁齐平的位置，同样遥遥望着他们离去的马车。
“怎么，舍不得了？”
耳边响起略带讥讽的询问，姜筝回头看来，姬寒衣依然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端正身姿，似乎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却知道她在往外看。
姜筝没理他，感受到寒风穿过脊骨的阵势忽然强烈了许多，她拢紧裘袍，拨开侧窗，才发现这马车竟加速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只见两侧点缀着蒹叶芪的荒原眨眼间地势起伏变幻，从外灌进的冷风也刺得人直睁不开眼。车轮疾速旋转，碾压冰雪激起半人高的冰碴，在雪地留下两道乌黑的车辙印子。然而车内车外依然安静如山林佛室，只有天地自然之声，显得这马车似是在雪地浮行一般。
“这……也是你们的幻术？”姜筝目瞪口呆。
姬寒衣纹丝未动，“千里迷踪，倒与幻术无关。”
姜筝放下帘子，揉了揉冻僵的脸颊，看向男人的眼神越发好奇，“你们真的是人吗？”
七年前的姜若鸢一定不会相信这些奇异之事，可是七年后，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还魂，什么翼人，现在还冒出幻术和瞬移，往常只能在画本子里看到的东西，此刻都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的面前，她不得不相信，这大千世界的确无奇不有。
姬寒衣终于睁开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不是人是什么？神仙？妖怪？”
“也不是不可能。”姜筝嘟囔着，想到长了一副灰金羽的百里吟风，那家伙，说是大鸟怪也不为过吧。事到如今，她简直有些分不清人与妖鬼神的界限了。她连她自己算不算个人都不清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姬寒衣淡淡道，“我想，若能选择，墨族人也不愿要这天赋的能力吧。他们有血有肉有感情，会术法却不曾害人，是人是怪又有什么关系？”
“不曾害人？”姜筝嗤笑道，“我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来的？”
姬寒衣理了理袖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浮出一个极致优雅的笑容，“你也是天道外的产物，算不得常人，何须来指责我？”
姜筝一口气鲠在心口，差点冒出几句上不得台面的脏话来，本着维护大煜王室的修养和尊严，方才暗暗地压下去，只能瞪眼看着那人。后者却视若无睹地在软绵绵的兽皮毯上侧倚下来，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掀了帘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