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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章:剑穿花身(1 / 1)

原来昨夜他下山后便被三清所擒。虽然三清门一般不杀凡人,不过此人于太华花妖多有交集,便打晕了留在袋里,一面施以惩戒,一面也备不时之用。未料,还真的能用到。见到书生,一众愕然。“韩公子——”嫣魂惊呼,不顾浑身伤痛试图前去营救,却又被小道架在书生脖颈前的剑所威胁,丝毫不敢靠近。她转而回头向老道呵道:“你快放了他!”

老道见状,便知那书生对花妖的确重要,于是冷笑:“我们走后,自然会放他。”

他知晓暮魂不会留自己性命,所以要以书生的命来交易。见那冷面花妖眉宇越寒,而她姐妹焦急如斯,便明白大有希望,更加不肯放过。堂堂道门以凡人性命威胁苟且偷生,真是无耻至极。暮魂怒极反笑,冷冷道:“老道士,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个凡人饶你性命吧。再说,就算你杀了他,白蛇能偷南极仙翁的灵芝草救活许生,我便不能么?”

她自然能。许生被青蛇真身吓得破胆而死时,白蛇偷盗灵芝险些丧命于白鹤童儿口下。但能够化形的暮魂,却不会丝毫被仙鹤威胁,或许化作一只凶猛枭鹰,便能让白鹤望风而逃……老道也知如此,闻言却半点不慌,侃侃道:“许仙不过被吓破肝胆,这书生随时身首异处,我看就算偷光南极仙翁的灵芝草也救不活吧。”

书生自身毫无修行,若跟许生一样只是肝胆碎裂,灵芝草尚能修复,若身首异处,则生气全无,不可那复原。“你——”远处嫣魂闻言气结,又是焦急又是忧心,含泪凝望着妹妹,不知如何是好。暮魂此时,也不由微微凝眉,看了看姐姐,又看向书生。很明显,姐姐是无论如何,都想救下书生性命的。但她早对三清群道忍无可忍,绝不情愿就此罢休。“暮魂……”嫣魂似也明白她的心思,在远处不由轻轻呼唤,眸中满是恳求,虽未讲明,但暮魂也明白她的意思。三清门道人可以改日再杀,再今天若不答应他们,韩涛音便无辜命丧于此了……暮魂无言,片刻默然。让远处嫣魂的心,便不由再次提了起来。“妹妹,放了他们吧……”嫣魂再次恳求道,泪水滑落。暮魂凝眉,却依然没有接话,这下不仅嫣魂,连老道的心也悬在嗓子眼,但他知道不能露怯,面上丝毫不敢显出。雷火余光映照里,暮魂白衣更加皎洁。她看了看地上的姥姥,看了看浑身伤痕的雪风,最后目光落在书生韩涛音身上。饶相隔较远,以妖强劲的眼力,她依然可以看清对方紧闭的眉眼,甚至看清他下颌旁一滴淡淡墨痕。那是他醒来的那天晚上,独自作画时留下的,不知他画了什么,估计已随太华毁去……念及画,暮魂便又不由想起,当初太华山下书生向自己展开的木槿美人儿图。那时他问她,可明白他的心意。结果一心只有姐姐情劫的暮魂不仅视若无睹,还当夜便往西山偷来迷情香蜜,把这情意转手就给了嫣魂……她那般无情,又那般轻视于他,和他作为凡人的感情。但书生清醒后,依然可以只为留在身边,就假装对一切毫无所知。因为,“思之,何远之有”……她似乎,是亏欠了他的……月色火光下,冷漠花妖兀自盯着书生的方向陷入沉吟,半晌,修长的凤眸眼角微敛。道人们都知,生与死便在花妖这一念之间,故都屏气凝神,等待对方开口。“书生的确不能死。”

片刻,却听那花妖冷冷一笑,看向岑将子缓缓道,“但你杀我大小族类,伤我所亲所爱,今日之事,绝不可能善终。”

老道一怔,原先尽力不显地的脸上,便露出几分惊惧来:“你就不怕我杀了书生?”

暮魂反而一笑,似对这威胁半分不屑般,也不回应老道,转向书生方向看去,目光落在那几个一看就年轻的小道人身上。“我瞧你们,是三清门现派吧。”

她不急不缓,声音淡淡,“所以其他人施法诛妖,你们却只能站在远处守着装人的袋子。看起来,也没学到什么法术。”

三清门自魏晋更名,后也分为隐派、现派,意在以现派保隐派,仿佛隐藏避讳什么,但无外人知晓。现派道袍颜色,相对会浅一些。只隐派宝物甚多,修行精进,而现派多起到掩护隐派之用,所以历来不受重视,甚至被隐派弟子所瞧不起。几个浅蓝色道袍的年轻道人闻言,果然相对错愕,叫人一看便知被说中。暮魂浅笑着继续道:“今日之事,不可善终。但你们方才并不曾动手杀妖,所以我可以饶你们性命。只要,你们放开书生——”小道人们一怔,各自神色犹疑,看向了岑将子,似乎有所动心,但又心怀畏惧……“休要听她胡言——”老道着慌,赶紧试图自保。但暮魂了然,不待老道阻止,便已乘胜追击:“实话告诉你们,就算先放你们走出百里,我要追上也是轻而易举。显而易见,你们的师叔尊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与其如此,不如你们放了书生,我定会杀死隐派之人,但也绝对会饶尔等性命。”

她声音清冷,却带着无限戏谑之意。望向老道的目光,毫不掩饰轻蔑。几个道人看了看狼狈的岑将子,又看了看一身素白的花妖,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终于皱眉问道:“你,真能放了我们……”“自然。”

暮魂淡淡一笑,似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我可不似这老道卑鄙,定言出必行——奉劝一句,这三清道门没什么好待的,你们回去做个常人多好。若还愿修行,我建议你们往龙虎山去,学一学什么才是真正的修行之道。”

几句话入情入理,让几个现派弟子心动不已的同时,还顺带将三清门彻底贬低一遍,急得老道跳脚。“无耻妖孽!”

他气急败坏道,转向现派弟子大声呵斥,“尔等敢贪生怕死,天雷不饶!”

天雷威胁又让几人陷入犹豫,毕竟就算岑将子敌不过花妖,但要引雷杀死他们却是转瞬之事。暮魂冷笑:“老道士,你为苟活尚用凡人性命威胁,还敢说他们贪生怕死?”

花妖雪袖一拂,转身微微凌空面向岑将子,一边对远处小道士保证,一边示意自己的姐姐上前接下书生。她浑身上下,都被淡淡银光木槿围绕,异常夺目。“你们放下书生,我定保你们无恙。”

几人虽是犹疑,但在嫣魂靠近时,果然都退了开去,叫她成功把书生抱在怀里,面上欣喜万分,不停轻喊着对方名字。“韩公子,韩公子……”老道气极,想要动作却又被暮魂盯得死死,只得原地大吹胡子。暮魂不曾回头,只闻声确定书生安全后,看向老道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得意和轻蔑,偏岑将子拿她无法,越发气得仰倒。“妖孽——”他不由高声大呼,睚眦欲裂举剑在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暮魂丝毫不惧,冷冷一笑预备接招,却见远处雪风愕然抬眸,霎时觉身后疾风阵阵。原来老道不过吸引注意,早示意她背后弟子们趁机偷袭。一时间刀剑齐至,半空更是雷鸣阵阵,就要再次落下。“小心——”雪风话音未落,偷袭的几人已在咫尺。可他们如疾风般拼尽全力的一击,眼见就要趁机把花妖刺穿,却又在触及的片刻,被一道突然生出的白色光盾隔绝,发出大声撞击震响。一妖数道,就这样悬空对峙,后者动弹不得半分。暮魂依然并未回头,只朝老道一声轻笑:“你们就这点能耐?”

说罢周身木槿环绕越盛,白光晃得几人睁不开眼,须臾,只听一道裂响,道人们被白盾弹飞数丈,幡然倒地。手中兵刃有的断裂,未断的也被悉数震飞。同时伴随一道疾风铲过,将余下后面掐着雷诀的道人也掀倒。半空阴影,就此消散。暮魂这才将光华放淡,缓缓落下身来。她绝美而无比冷寂的五官,在火焰与银月映照里,仿佛有股自带的淡淡光华。胸前最后一朵木槿消失,浑身寒意却愈发笼罩。这刹那,老道忽然想起,自来草木成妖都是草木全体,方才桑树精现原型,也是桑木本身。就连她那一体同枝的姐姐,在符篆裹挟的瞬间,也露出木槿树身——可这只花妖,却每每只有木槿花朵……如此不合常理,不仅先前让张恒楚诧异,此刻的老道想起,也更是震惊不已。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异常代表着什么。又或者说,他不曾见过,但三清门代代相传的除妖志中,却清楚记录着。只是数百年未曾遇到,使得他们都险些已然忘却……难怪她与灵姬的气息相似得如此纯粹,又如此直接。因为她与那册子先师五百年前记载的一只木樨花妖一样,都不是草木正常修炼所成,而是……老道愕然愣在原地,抬眸望着花妖冷寂的眼眉逐渐靠近,心中万分懊悔自己如此轻敌,只带着斩妖剑便只身前来……他步步后退,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忽然一声猛喝,用尽全力附在斩妖剑上,凌空向书生祭去。他知敌不过花妖,便要在死前先杀死对方在意的东西,拼个鱼死网破。暮魂大惊,那斩妖剑锋利剑气已迅雷不及之势,朝着书生和她姐姐嫣魂刺去。这样的上古神器之势,她要半路截住必不可能,然暮魂又绝不可能眼看着姐姐和书生死于剑下,只得化光格挡,在两人之上以身相护。一道刺眼撞击后,白光成形显现。嫣魂不由惊呼,而此刻刚好缓缓睁开双眼的书生,抬眸第一眼便见,半空一道长剑,从暮魂的后背,直直穿透前胸。而她的姿势,明显是为了保护自己同身旁人。书生愕然愣住,四目相对间,感受到女子透彻心扉的痛苦,不由微微张嘴,试图伸手向她,双眸也轻轻颤抖起来。“暮魂姑娘……”暮魂似乎听见书生喃喃的话语,也听见姐姐和雪风的呼喊,但身上的无限痛苦让她已没了力气回复。她胸前如雪的白衣以被鲜血完全浸染,一滴滴往身下滴落,淌在嫣魂和书生的衣裳。恍惚之间,似有什么记忆闪过脑海,仿佛从前也有谁这样死在斩妖剑下,逐渐鲜血流干,化为飞灰消散……可她不知那是谁的记忆,而死在剑下的又是谁,只觉无尽的痛苦从身体蔓延,所有力量都被刺穿,慢慢抽离而去。不远处传来老道掐诀的声音,随后斩妖剑被凌空抽出,带起一道飞扬血雾。剑穿花身,暮魂于无尽的冰寒中裹挟。在斩妖剑离体的瞬间被拉转身形,鲜血染衣。她侧头听着姐姐的呼喊与书生的呢喃,时间仿佛停滞片刻,又于朦胧中划过许多。最后在渐行渐远的模糊里,也只望见雪风飞奔而来的白色身影。可他跟本不及到此,女子已似秋风落叶般仰面坠了下来。斩妖剑气势如虹,就在暮魂躯体如残叶般落下的片刻,再次向她刺来——很明显,这次要将她们三人一起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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