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墓祭浇离愁
陈道长不会念经。默默坐在县衙大堂一角。
“还是去看看吧!”袁县令瞟见归来得李召忠。心也沉到谷底。
陈道长萧瑟的身子,盘坐在板车上。
驽马拉的板车吱吱呀呀的响,混合了后面阴公阴婆“魂兮归来兮的唱魂调子。”述说的都是活着人的悲伤。
悲伤会传染。地里劳作的百姓也放下活计,注目这些板车经过。
“郑痞子的所有实力全被灭了。”
“听说,这一战,衙门的人,死伤惨重。”
“该他们的,吃我家的汤面,从来不给钱。”
“老捕快人不坏。给我家找回来走丢的马。”
“哎。过往怎么样且不说。这一遭平灭匪患,算是好汉作为。”老先生在这一方,甚有威望。前朝杨大家传人这名头不是假的。
薛小六沉默的看着眼前这摆列整齐的身体。
灭匪人四十有七。
衙役捕快死伤,四十六人。
“杀人坝啊,杀人坝。”薛小六没感觉累。虽然整理这些事,一刻不停的忙到傍晚。
“车架留下。官府征用了。”好巧不巧的,一队贩运食盐的商队在傍晚时分赶到这里。
“啊!”商队几十号人本就被这里情形吓得惊慌失措。
“将货物卸下来。”面前的薛小六眼睛血红。手已扶着刀把子。商队管事何七亿带头卸去车架上的货物。
“捕头放心,我们会办好的。”何七亿经常跑这里,躺地上的人,也认识一些。
暴躁却无处发泄得薛小六是惹不起的。
“只带衙门的人。”薛小六声音哑了。干涩得声音,如同喉咙里压着的猛兽。
今年墓祭,伏巨县该是最为悲伤的。
夜风,带来凉意。
薛小六不知道冷。陈道长也忘记自己穿得不多。
“道兄,。。”袁县令拦不住陈道长。
夜里,板车也在吱吱呀呀的往前走。
“道兄,这般心软,与大事无益。”袁县令将自己的外袍给陈道长裹在身上。
“哎。”
“我云游到这宝盆之地。说是云游,也是逃避。”陈道长悠悠的语气。
“这等事,在中平大地,寻常得很。”
“见不得饿殍遍野。受不得杀伐死伤。我是救不了世的。”
“你的那个弟子,是个狠角色。”袁县令不会无缘无故送涂立那么些东西。
涂立敢收,也敢住进宅子。这是袁县令的胆量测试。
“哎。”陈道长依旧是叹息。
“涂立原本是个善良的孩子。”
“难道,道兄认为,我所做的,就不善良?”
“对与错,善于恶,其实很难分辨。”陈道长看向黑夜。前头引路的板车,有火把照亮,如同黑夜里指路明灯。
“那些人,罪不至死。”
“道兄,该出重手时,不能心软。或者,这些人不坏,为灭山匪,为还自己正名。他们愿意赴死。”
“哎。”叹息,与唱魂调子一般,哀怨。伤感。
“你同我走这一回,有什么事,说吧!”陈道长自说自话,身子也抖了一下。
“你其实知道的。”袁县令一时也有些语塞。
“一山不容二虎。宝盆之地,容不下两个大才。”
“道兄放心,我不会对您出手。”瞬间气氛凝固。袁县令赶紧说清楚。
“宝盆之地虽然也混乱,却不能发挥我之大志。”
“道兄,我志在中平大地”
“咳咳”陈道长心头一疼。
“天下唯有统一,才会大治,百姓才有太平。道兄怪我狠辣。我却不会改变,小牺牲换大太平,怎么算都划算。”
“你要走,非得逼我离开?”陈道长的话,看似与袁县令说得毫不相干。
“你爱惜涂立。本是善良本性。道兄要知道,过分爱惜,只会害了他,你想教个救世济民的弟子。现在已经教到了这地步。余下的,靠人世间磨练,对他最为合适。”
陈道长手掌攥得很紧。
“道兄其实都懂。只是舍不得,你心里,始终认为涂立年幼,需要你的守护。”
“是虎,是龙。无所谓年幼,危难中成长,终成霸业。”
“霸业。。”陈道长又松开手掌。
“涂立是涂立。不是虎,不是龙。无所谓霸业。”
“我确实会离开。心里存了太多悲伤。遁入山林,看时间过往,听大地余音。我该休息了。”
陈道长不离开,袁县令也不会离开。
袁县令想给宝盆之地留下一个霸主。陈道长只想教导涂立做善人。
悲伤不会因为何七亿掩盖掉血迹而消失。今年墓祭节气,伏巨县注定是悲伤的。
街道两边,一片素裹。老先生亲主持祭祀。
衙役捕快家眷的哭泣声。让伏巨县一片哀伤。
“给他们请功吧!”李召忠手握刀柄。使劲捏了几下。
“哦”李悔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陈爷爷呢?”涂立找了半天,未见陈道长身影。
“他走了。”袁县令带给涂立一根棍子。
棍子还是在山里的时候,陈道长选来做探路棍子使的。
青钢木棍有些凉。
“不会的,陈爷爷不会这样不辞而别。”涂立不信。无意识的挥起木棍就要揍袁县令。
“涂立”李悔一把抱住涂立。
“陈道长说了,他心善,挽救不了这乱世。救不了这里的疾苦。交给你的本事,你可以尽情施展施展。”
袁县令不再理会涂立,离开这里,他要做一些布置要,中平大地有更大的舞台等着他的演绎。
“陈爷爷”涂立哭喊起来,发狂的跑向伏巨山方向。
“涂立”涂立哭得伤心,李悔也跟着掉下眼泪。
伏巨县,都是哭声。
招魂幡,送鬼路。哭得伤心的是亲人。送不走的是挂念。
“涂立”李悔没想到涂立可以跑得如此之快。
一刻不停的跑。
李悔已经累的瘫倒在地。
“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这话兰莽一直在和欢姨说。
兰奎很小心的护着黑篮。黑篮看什么都新鲜。什么东西都想拿在手里。也不管自己鼓起来的肚子会不会碍事。
“涂立在那边。”或者是心有灵犀,或者是想念。兰珠子斜刺里穿过哭丧的人群。朝镇一方酒馆方向窜过去。
“没事,到这里了,让她去吧。”兰莽知道,那里已经归涂立所有。安慰有些着急的欢姨。
“涂立。”一声娇气的喊叫。一个身影窜过李悔身边。
“呀”李悔还没缓过神来。人影已过去很远。
涂立到底跑不过兰珠子。终是被擒住了。
珠子姐姐。
涂立太累。被兰珠子抓住的一瞬间,倒在兰珠子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