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陈老爷子正忙着做竹蔑，一只脚搭在摇篮下轻轻晃动，里边睡着的是他小孙女媛媛。在他身边蹲着的大孙子，则在拿着竹条把玩。
“陈叔，您忙着呐。”
陈琛回过神来，见是徐共伟的到来，惊喜的喊了一声：“哟，是共伟来了呀。”
“我这不是闲着也闲着嘛，就做些筛子卖。前些日子，解放说温州那边有老板来收，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做几个。”
徐共伟微笑着点头走了过去，将手里拎着的礼盒摆到了门前。“叔，给你和娃娃买的些干果。”
陈琛当场拉下了脸，和他埋汰道：“来就来了，带啥吃的，真是的。”说话间，他起身进屋搬了两只竹椅出来。
和儿媳一样，刚看到顾怜秋的时候，都以为是徐共伟的新婚妻子。两人苦笑着再次解释了一遍，而陈琛也在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却也皱起了眉。
“哎呀，我们家早就不整蚕桑那些玩意儿了。你也知道，早些年都掉拿去烧了。乡改以后嘛，我本想着再操办起来的，可解放和说我岁数大了，他又在县城上班，没空帮忙。”
“那村子里还有别的乡亲在种桑养蚕吗？”
陈琛摆摆手，言语里透露着沧桑与无奈：“唉，没啦，都没啦。现在的年轻人，就跟我家解放一样，都跑出去打工了，要不去省城，要不就是去广东了。村子里现在剩的竟是些老的老，小的小。”
“种桑养蚕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大家宁愿到外边工作，那工资可比搁家里做农活，要实打实能拿得多的嘛。”
关于陈老爷子的一番表述，顾怜秋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原由。
时代变了，传统的乡村经济并不能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生活需求。在这个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多数年轻人相较于家中老一辈而言有更多的拼劲，只为追求他们所期望的富足。
她也明白，对于落后封闭的缙云县而言，这里的人真的穷怕了。在下陈村，即使有祖祖辈辈们传承下来的蚕桑养殖工艺，但他们生产的货品，没有可靠的销路，没有能够给年轻一代人所要的回报。
不过，顾怜秋还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陈琛招手将大孙子喊到了跟前，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虽然我们这儿已经不再搞蚕桑了，不过我还是在地里栽了十几棵桑树。想着就是等结了桑葚，给两个娃娃摘些来吃。”
“如果你们想要了解一些关于蚕桑养种植的技巧和门道，我倒是可以和你们俩说一说。”
“真的嘛，那麻烦陈叔叔了。”顾怜秋欣喜若狂的回应道。
他点点头，瞅了一眼大门口的方向：“等静娃回来了，我领你们到山上去瞧瞧吧。”
得到陈老爷子的许诺，对于顾怜秋而言，这一趟就是值得的。几人在院子里喝茶聊了一会儿后，方静抱着洗净的衣服回了家来。
陈琛栽种的十几棵桑树，在离家不远的一块农田里，两边相隔几十公分的齐腰桑树整齐排列。他伸手去整理枝干上老去的桑叶，同时和两人讲解桑树的栽种与管理。
“这桑树呢，主要是播种，嫁接和压条来繁殖。最稳妥的法子，还是要数播种，新鲜的种子直接种植，成活率都要高。播种的话，除了冬天外都能种。夏秋播种的出苗率更高些。”
“把种子用温水泡到自然冷，过个十二个小时捞出来，然后埋到土里边去开始催芽。不过要经常加水，保证土质湿润。”
在为两人讲解着播种的技巧时，陈老爷子也顺道摘下了许多老叶。不知为何，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暗殇。
“记得我刚懂事儿的时候，鬼子还在侵略咱们国家，老百姓别说吃得了，就连能活条命都得是祖坟冒青烟。那时候没得吃，我爹娘就靠着摘桑叶混到红薯粉里用水煮，把我和我二姐，三姐养活了。不过我们家，还是很多人没能看到解放的那一天。”
“当然了，这也是我给解放取了这个名字的原因。”
听着陈老爷子对于过去的一番感慨，顾怜秋也很是心疼。不过，对于他所说桑叶能吃，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摸着枝桠上新鲜的嫩叶呢喃了一句：“桑叶也能吃嘛？”
“嗯，可以吃的。桑叶也是一个中药材，有清热解毒，降血压，降胆固醇的功效。”旁侧的徐共伟点点头回应了她的疑问。
而陈老爷子此时跺了跺脚接着说道：“等到种子发芽长到五六片叶子的时候，就把它们移植到地里，每棵桑树苗的间距，留个七八十公分就成了。”
“陈叔叔，您家还有剩余的种子么？”顾怜秋插了一句。
“有，待会儿回家了，给你抓一袋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怜秋和他彼此相视而笑。
在徐共伟的邀请下，陈老爷子答应亲自去一趟清水村，帮助顾怜秋把桑树栽植的工作进行现场指导。
依照陈老爷子的教的办法，回到清水村的第二天，顾怜秋便迫不及待地在宿舍后边的一块田地里耕了些地，将带回来的种子种在了那里。
就在她精心照料发了芽的桑树苗时，陶书记突然来了家里。他为顾怜秋和王芳带来了县里批复下来的承包认定书。
得到县乡两级政府部门敲章的批复文件，顾怜秋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接过协议书的时候，她更是欢喜的给了陶书记一个拥抱。
看着已经发了芽长势喜人的桑树苗，陶书记犹如对待自己的孩子般，轻轻拨弄树苗的嫩叶：“怜秋哇，前些天你说共伟同学的爸爸要来，应该就这两天了吧。”
她点点头，肯定的说道：“嗯啊，陈叔叔算的日子是十天，明天就差不多要来了吧。”
陶书记回头望了望正打磨着锄头的王芳：“那等人来了，你们就要移植到山上去了哇。我看你们这差不多有五六百株哇，到时候可不是个小工程呐。”
顾怜秋哈哈一笑，一副无所畏惧且满是憧憬的表情。“陶书记，这和我们想的量还相差好多呢。我和芳芳算过了，两座荒山起码能种下去四千株桑树。”
“四千株？”陶书记诧异的指着眼前的几百株树苗。
“是啊，考虑到成活率的因素，春天估摸着是栽不完了。要全栽出来，起码要等到明年才能看到些规模。”
“这可真不是件小工程呐，你们俩不光要去山上刨土挖排水沟，还得花时间去做蚕棚。你们俩女孩子，吃得消不？”
或许是对顾怜秋这个省城来的大学生，陶书记对她能否吃苦做农活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就连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王芳，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顾怜秋做出的回应，是没有丝毫犹豫的。
她看了眼打磨着锄头的王芳，微笑着答道：“巾帼不让须眉嘛，我相信，我和芳芳一定能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