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从他的皮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见我看着他，笑问道：“来一根？”
我没吭声。
“算了，哑巴张要是知道了该削我了。”他两根手指头把烟从烟盒里掐出来，放进嘴里咬着，又把烟盒揣回兜里，倒是没着急点火。
说实在的，我倒也没那么讨厌烟味儿，但是太重就不行了，黑瞎子最近恐怕抽了不少烟。
“伤口很疼吗？”我问。
“又让你给猜着了啊。”黑瞎子掏出打火机，低头点烟。砂轮被他用拇指用力一蹭，‘嚓’地一声冒出跳动的火焰，烟丝被点燃了。他从容地吸了一口，表情很淡定，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是个负伤人士。
至少据我所知，黑瞎子除了在闲的没事干的时候会抽支烟解解乏外，还会在处理伤口的时候用烟来分散注意力。他没那么大烟瘾。
“是挺疼的。机关上有毒，要不了命，但能放大痛感，还得过两三天才能完全排出去。”他深吸了一口烟，又呼出去，有些呛人的烟雾弥漫开来，然后消弥于空气中。
“担心我了？”
我看着他。
“嗯，有些。”毕竟是几个月的房东，还帮我复健，意思意思担心一下。
黑瞎子笑了。
“担心就是担心了，还有些，你说说这有些是多少？”他凑过来揉一把我的头发，带着一股子烟味，笑嘻嘻地道：“有你这份心，瞎子我说什么都得保护好自己了，我徒弟担心坏了怎么办，你说，嗯？”
我推开他的脸，冷漠道：“不担心了。”
还特么凑过来说话，想呛死我吗？
其实黑瞎子这种神秘并且长相帅气的男性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儿还挺加分，就是他把胳膊搭我肩上，左手手指夹着烟，我被这烟味儿包裹着，觉得呛人，于是又把他的胳膊扒拉下去。
黑瞎子哼笑一声，道：“刚刚差点让你给岔开话题了，不跟师傅说说，你答应和哑巴一起什么了。”
“一起寻找记忆。”我说。
“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然后呢。”黑瞎子说：“哑巴可不是无缘无故就会和别人达成约定的人，小奥，对于一个经常失忆的人来说，你应该清楚你对他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我也是。所以你必然想起了什么，让哑巴觉得你们——同病相怜。”
我们离得很近，黑瞎子一侧头，墨镜几乎贴到我的脸上，他就透过墨镜看着我，身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就压过来，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你想起了什么？”他问。
“长生。”我答。
黑瞎子又笑起来。
“长生，只是长生？”烟头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目前为止，我无法想起更多。”我冷静道。
黑瞎子的手搭在我的后颈上，稍显粗粝的手指钻入衬衣的高领，近乎轻柔地抚摸着我脖颈间那道伤疤。他稍稍施力，我便感受到自己的脉搏跳动。
一下、两下。
缓慢跳动。
我只是看着他。
窗外有云层掩盖了阳光，云应该是极厚的，并且有下雨的倾向，因为屋内片刻间就陷入了黑暗。
黑瞎子的表情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他定定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灿烂一笑：“行了，原本计划着跟你见一面就走呢，结果还留下吃了顿饺子。我该回去了，接下来还有活要忙呢。”
他极为亲昵地揉了揉我的头顶：“有些事儿，忘记反而更好。小孩儿家家的不需要想太多，我和哑巴都在呢。”
“小奥，过来一点。”黑瞎子在临走前突然冲我勾勾手指头，神神秘秘地让我凑过去，我侧耳去听的时候，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滚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
“你看，咱俩这像不像背着哑巴张偷腥呢？”黑瞎子暧昧地说道。
我：…………
又不是猫和鱼，偷个龟龟的腥啊？黑瞎子你这人是不是长时间吃青椒把脑子吃短路了？
……算了，体谅一下残疾老年人。
我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想我的时候记得吃个青椒啊。”
黑瞎子最后站在门外说。
呸，我吃苦瓜都不吃你那见鬼的青椒。
黑瞎子走了，但烟味儿还残留在屋子里，我拉开窗帘，开窗透气。往窗外看一眼，天已经很阴了。
大概率是要下雨，被子还在楼顶，还有张起灵和黑瞎子，他们两个可能要淋雨了。
我随手将黑瞎子留下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上了顶楼把被子扛下来，铺好了，又把晾干的毛衣收起来，然后进了厨房，生姜还有两块。
姜汤驱寒。
张起灵伴随着倾盆而下的暴雨回来了。
我拿着毛巾在玄关等他，听见了脚步声就打开门，张起灵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细软猫毛站在外面，一手提着鸡蛋，另一只手里拿着钥匙正要开门。
或许张起灵也没想到，怎么就在他只差那么几步的时候天会突然下雨。被浇一身还不至于，但头发已经湿了个透，正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从他的神情里似乎还能看出几分郁闷来。
“回来了？”我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握住张起灵停在半空中的手将他拉回屋里。
“嗯，我回来了。”张起灵接过我手中的毛巾顺手关上门，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温温的暖意。
他擦着脸上的水，空气中飘出微辣的姜味，我催着张起灵快点洗个澡，然后提着鸡蛋去厨房关了火，端出一碗姜汤晾凉。
卫生间很快响起了水声，张起灵冲澡很快，约五六分钟就围着浴巾出来了，赤着的上身麒麟纹身张牙舞爪地彰显自己的存在，发梢还滴着水。
“穿衣服，喝姜汤。”我大概给他呼噜呼噜头毛，就从衣柜里扯出几件衣服塞给张起灵。
张起灵飞快地穿上衣服，就是内衬看起来似乎有点太贴身了，贴合着他的身体线条显得格外修长，我给他把衣领板正，发表了疑惑：“衣服是不是缩水了？”
张起灵：？
他低头看了一下，“唔”了一声：“是有点。”
行吧，缩水了在我身上穿着倒是正好……我还以为张起灵又买了一批要跟我区分着穿了呢。
张起灵喝了姜汤，就坐在床边十分乖巧地任我给他擦头发，擦到一半，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今天遇见黑瞎子了。”我说。
张起灵一顿，微微抬头看我，眼神示意我接着说。
我便把去买菜偶遇黑瞎子，和黑瞎子蹭吃一顿饺子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控诉：“他抽烟！”
抽就抽吧还非得和我离这么近，生怕熏不死我一样。
张起灵沉默片刻。
“我不抽。”他说。